近海的拖网渔船不像游轮，空间比较拮据，基本上要利用好每一寸空间才行。
身为大副的刘荷安排好甲板上的工作，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出海所用的各种资料。
她的注意力非常集中，直到被连续的敲门声打断。
「请进」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
「那个...您好，我是服务生小铃，来打扫房间...」
「是你啊，进来吧」
小铃带着扫帚和拖把走了进来，把沉重的手推车留在外面。
一进房间，小铃只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干净整齐，不论是书桌、床铺、地板、柜子，所有的东西井井有条地摆放着。书桌上的纸和书虽然多，但也分了几摞上下对齐地摆好。
床上的被子虽然不是有棱有角的豆腐块，但也看得出来是用心叠好的。
大副刘荷严肃的脸上露出仪式化的微笑，把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拉开自己坐的方形木椅站起身，问道。
「需要我出去一下吗？」
「不...」
小铃被室内整齐的环境惊讶到了，看上去几乎不需要怎么打扫。
「没想到您的房间这么干净，我觉得只要简单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能够和这个女人流畅地对话，小铃觉得她是个好人，起码比那两个人要好。
「啊哈，因为在这艘船上当大副，怎么也得起到一点带头作用。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洁癖...看来把你的工作抢了呢」
刘荷一边说一边把鞋子脱了放在床边，自己坐在床上，把空间留给小铃。
「谢谢您，我是第一天上船工作，很多地方都不太懂...」
「也是，毕竟你这么小的女孩子，还是头一次，不知道也正常。我算是这艘船上了解比较全面的人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解答一下你的疑惑。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小铃」
「啊...」
这个女人是如此的温柔，以至于小铃一瞬间以为是纪菲坐在这里。
她一边弯腰打扫房间的地板，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您是这艘船的大副，我虽然看过一些海洋方面的书，但大副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还不是很清楚」
在床上正襟危坐的刘荷微笑着回答道。
「大副是甲板部的负责人，安排甲板部的一切工作」
「甲板部？」
「你也看到这艘船的结构了吧？一共分几层呢？」
「嗯...两层吧」
「不对，是三层」
「诶？」
小铃记得从上面下来就到这里了，没看到其他楼梯。
「甲板上算第一层，这里算第二层，下面还有一层」
「可是...我好像没看到哪里可以下去」
「就在这房间的外面，不是有一个楼梯吗？没看到是因为二层和三层之间的楼梯平时是关上的，地板上有一个铁盖，把那个打开就可以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第三层是做什么的呢？」
小铃仔细想了一下，从外面看这艘船还是比较大的，如果只有两层的话高度上有些说不过去。
「冷冻舱、压载水舱以及轮机舱，打捞上来的鱼会保存到第三层」
「这样啊」
「所以我们甲板部负责的主要是甲板上面的工作，货物的配载、交接、装卸、运输，甲板上以及货舱的维护，消防救生设备的维护等等」
「要做这么多工作啊...那，请问什么时候打鱼呢？」
既然是渔船，肯定要打鱼的，小铃还蛮期待的。
「明天这个时间就开始了。我们这次跑船分三个阶段。出发，作业，返航。往返都是一天的时间，中间有二十天的作业时间」
小铃眨了眨小眼睛，纪菲在上船之前几乎什么都没跟她说过，原来能在海上呆二十天。
刘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捞上来的鱼非常多，一次就够赚一大笔钱。按照比例给每个船员发下去后够她们花几个月的，毕竟橘岛是以海为生的嘛」
小铃对钱还没什么概念，她只知道跟着纪菲就可以了。纪菲也从来没有让她接触过钱。
地板被打扫了一遍，发出闪亮的光泽，小铃看到书桌上摆着一个圆形的绿色玩具钟，时针指向十的位置。
忽然，她想起了自己的UT坏掉的事。
「那个...」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但是这件事很不好意思麻烦您...」
「正好我现在不忙，要是等我值班了就没时间了」
虽然麻烦人家很不好，但她更不想让纪菲知道自己闯了祸。
「就是这个」
她从口袋中取出无法亮起的UT。
「被我弄坏掉了，您是否有办法修好它呢？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刘荷看着她手里的UT，愣住了两秒钟，然后疑惑地说道。
「怎么弄坏的？据我所知UT的制作材料非常坚固，而且耐高温耐腐蚀又防水，就算你用锤子砸都砸不坏。所以——」
「啊？是这样的吗？但是它确实坏掉了...」
小铃不敢把被鲁曼和若南两个人欺负的事说出来，因为怕好不容易平息的局面再次产生冲突。
「怎么坏的呢？」
走到刘荷面前，把UT递给了她。
「它再也不亮了，都是我的错，这下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纪菲。明明是她送给我的礼物」
看到小铃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刘荷心生怜悯。接过UT的时候，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它根本没坏啊」
「可是已经不亮了...」
「那是因为我们在海上，没有电了，知道吗？」
「没有电了？」
小铃当然知道什么是电，但她从未想过UT的电是从哪来的。
「在岛上有无线输电设备，整个岛都处在这个无线电网的覆盖之下，所以所有的设备都可以正常运转。但离开岛来到海上，包括UT在内的电子设备就没办法用了」
说着，刘荷从口袋中也拿出自己的UT。
「我的也是一样，因为离开了无线电网的范围，没办法使用了」
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小铃难以置信地说道。
「也就是说我的UT没坏掉，只是暂时不能用了吗？」
「就是这样」
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小铃大大松了一口气。一放松下来，感激和喜悦的情绪让她忍不住眼角渗出泪水。
「那个，谢谢您！」
深深鞠了一躬，刘荷顿时有些慌张。
「别别别，我只是说一些船上的常识而已，没必要那么客气」
「哪里，要不是您告诉我这件事，我直到现在还一直处于深深地愧疚之中。纪菲姐姐给了我舒适的生活，让无法上学的我也能有饭吃有地方住，甚至还送我礼物。如果随便就弄坏掉的话...总觉得很对不起她」
「怎么说呢...」
刘荷露出温柔的微笑，说道。
「纪菲是军人出身。她的性子直来直去的，很难想象能收养个女儿啊...之前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
「女女女女...女儿？」
刚把打扫用的工具放好的小铃吓了一跳。
「不是吗？其实她是把你当女儿看的吧」
「可是我一直叫她纪菲姐姐...应该是姐妹一样的关系吧」
「是吗？」
刘荷站起身，回头用手抚平了床上的褶皱。
「那，已经打扫完了，我就先走了」
「嗯」
「谢谢您的帮助！」
「不用客气」
关上了门，小铃长出一口气。
最后她的眼神似乎带有深意，但小铃并不明白。
「我和纪菲姐姐的关系...」
从一开始，纪菲就让她叫姐姐，而且从年龄上看也是如此。
但从两人的实际关系来看，纪菲养着她，说是妈妈也不为过。
不知怎么的，小铃并不想叫她妈妈。
「纪菲姐姐就是纪菲姐姐，不用想那么多了！」
结束了思考，小铃离开了大副的房间。
......
......
快到午饭时间了，小铃匆忙把清洁用的手推车送回了清洁间，把脏水倒掉，抹布和拖把清洗干净过后，立刻朝着厨房前进。
厨房在哪这个问题，小铃在离开大副房间之前已经问过了。
她的脑袋并不笨，而且明显地感觉到过去的记忆在苏醒，很多知识也逐渐回来了。
顺着二层的走廊往船的后方走，一路上碰到了不少零零散散走路的船员。她们每个人都戴着项圈，面容呆滞，和小铃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有什么交流。
她们的衣服有些脏乱，有的人甚至敞开着胸脯，让小铃的脸爬上了一道红晕。
这就是奴隶吗？奴隶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位于船整体的右后方，小铃隔着很远就闻到了菜的香味。哗哗的炒菜声和滋滋的油声让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还没等她走进，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胖女人就从房间里探出来脑袋。
「饿啦？马上就好——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妹妹啊？我没见过你呀！」
发福的身体就像水桶一样，她的脸圆滚滚的，笑起来肉都堆在一起，有点吓人。
「您好，我是服务——」
「啊知道了知道了，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你叫小铃是吧？可爱的名字呀！」
感觉她说话的声音好大，耳朵被震到了。
「是的，请问您是？」
「阿姨是做饭的！我叫程寒，叫我程姨就行」
「程姨好」
「嘿嘿，小姑娘很乖啊。正好你来了，今天的午饭快做好了，来帮我打下手吧」
「好的」
正和她意，因为船长程柳千给她的纸条上写着【配合大厨准备三餐】。
厨房里有些凌乱，油烟的味道很重。空间很大，两个巨大的炒锅和一个炖锅依次摆在灶台上，在发出呼呼声的火焰中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灶台下面是关上的柜子，小铃猜测应该和家里的一样是煤气罐作燃料的。
另一边则是宽敞的空间，水池、菜板、刀具一应俱全，上面钉在墙上的架子摆满了各种勺子和刀子，锋利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最里面则是一个大冰箱和一个长长的冰柜。冰箱分为上中下三格，门上沾了些污渍，面板上跳动着像是温度一样的数字。
「炖牛肉大杂烩、炸基围虾、炒白菜粉丝。今天中午这三样菜怎么样？」
「啊...是！我觉得很好！」
冷不防地被问一句，小铃下意识地回答道。
程寒用汤勺在锅里搅拌，同时翻炒另一个锅里滋滋冒泡的虾，满面笑容。
「你是第一天来吧？没事，不用紧张，我很好说话的」
「是的...」
「饭还没煮，你先把米淘了吧」
「好的，我这就来...请问米在哪呢？」
「在里面地上的袋子里，我把它从仓库里搬出来一部分放在小袋子里了。不过你盛完米可得把袋子扎紧，不然这么潮湿一准得生虫子」
刚一来就被分配了煮饭的重任，小铃心里有些忐忑。这可是全船人都要吃的啊！万一搞砸了就完了！
「请问米要多少呢？」
太多了吃不完，太少了不够吃。
「打开电饭锅，看里面的两道线。下线是米线，上线是水线。这几年都这么做，自然就形成痕迹了」
小铃这才注意到放在灶台上的大型电饭锅，她觉得自己甚至不能抱住它，实在太大了。
「船上一共18人，算你19人。应该差别不大」
「是，我知道了」
伴着“哗哗哗”的声音，小铃先把米倒进了铁盆里，然后拧开水龙头加了一些水。
和家里做饭没什么区别呢，她心里想到。
「你今年多大啊？我怎么看你好像还是小孩子」
在轰鸣的声音中，程寒扯着嗓子问道。
「我应该是十六岁左右...」
「应该？」
「因为我失忆了，过去的事情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自己的名字和年龄也是」
沉默了一会，程寒笑着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正好来这里开始新生活。有时候有些记忆还是忘记的好」
虽然她手上翻炒的动作没停，但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无奈。
「算了，不说那些了。今天中午是船上第一顿，得好好做让大家打起精神来！」
「好的」
程寒粗大的手掌端起了沉甸甸的炒锅。
「小白菜，翻一翻」
锅里的白菜被甩到空中，汤汁和粉丝也一起飞上了天，小铃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紧接着，她一摇锅，所有的菜全部落回到锅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水少了，加点水」
熟练地从手边抄起塑料桶递给小铃。
「是！」
接了一点水递过去，发现她再次进行夸张的翻炒动作，看得小铃心惊肉跳，生怕菜被甩飞出去。
这可不像普通的家里人吃饭，这么大的锅装了这么多东西肯定非常重。程寒一只手握着锅把手，轻轻松松就把锅反复摆动和翻炒，到底有多大力气啊？
「加水翻炒才不容易糊啊」
「哎，等——」
接过水的程寒毫不犹豫地在空中把水浇过去，和飞起来的菜搅拌在一起，然后再次用锅接住。
「嘿嘿嘿，不用担心，要是这两下子都没有我这么多年不是白干了？」
「您做了多少年厨师呢？」
「你说什么？」
吸油烟机和锅的轰鸣声太吵了。
「您做了多少年厨师呢？」
「多少年...二十多年吧！这辈子一直做饭来着！」
「这么长！」
「谁让我喜欢啊，哈哈哈，做饭是最有意思的事啦！」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就像刚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但小铃不是很理解。
「为什么呢？总是做一件事，不腻吗？」
「哈哈哈，总吃一样的菜会腻，可每天吃不同的菜呢？」
「额...」
「今天炒个白菜，明天炖个黄吻棱鳀，后天烤个海鸥，做饭做菜的乐趣无穷无尽啊！」
胖胖的脸上肉紧紧堆在一起，眯着眼睛，一直保持着笑容。
「您真的很乐观呢」
这是小铃见过的最乐观的人了，哪怕是纪菲也经常发出抱怨和疲劳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让她保持着这么高亢的精神呢？
难道是装出来的吗？为了给小铃加油打气？
「乐观，干嘛不乐观呢？要是你说明天没饭吃，那我乐观不起来。可每天都能见到大家，见到这座岛，这片海，每天都能做好吃的，吃好吃的，又有什么悲观的理由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儿，我不是怪你。我的意思是活着，就要对生活充满热情、活力。这儿多好呀，比那边的世界不强多啦！」
而且在UT的图书馆系统(Library System, LS)看到了很多书和视频，她才知道【那边】【那个世界】指的是什么。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遇到了收养她的纪菲。然后以为这座岛是世界的全部，所有人都称作【人】而不是【女人】，尽管潜意识里觉得怪怪的。
而在UT上看到的男人，与女人的长相很相似，但也有些明显的区别。
「诶？能不能讲给我听呢？那边的世界什么的...」
发现程寒似乎对这些很了解，小铃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来了。
「你这孩子，这么想知道啊」
「对不起，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
「道什么歉？以后咱们就是一起生活的同事了，没什么话不能说的。而且我一个人忙前忙后，不说有点忙不过来吧，怎么着有个人说说话也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火关掉。
「从那边架子上拿一个盆」
「好的」
滚烫冒着热气的白菜粉丝被倒进盆里，看的小铃低着头直咽口水。
「用盘子把菜分一下吧，盆不方便吃」
程寒把菜盛出来后就立刻关注剩下的两个锅，同时说道。
「想当初连饭都吃不饱啊...」
回忆的思绪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流，每当她弯下腰，总能看到河水的每一个角落。
「你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我跟你结婚，不就是为了能好好过日子嘛！那破玩意到底能不能戒了！」
女人声嘶力竭地喊，无动于衷的男人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
他的嘴里呻吟着，挽起的袖子暴露了他满是针孔的手臂。瘦成杆的身体抽搐着，针头和包装袋散落一地。
女人无力地滑落在地，冷冰冰的地板就像冷冰冰的现实。
「呜呜呜...」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吵架了。一开始的吵架男女双方都是站着吵的，甚至男人还对她大打出手。
不知从何时开始，男人就没什么力气站着吵架了，甚至没什么力气吵架了。
他一有机会就给自己胳膊上注射不知从哪弄来的药，然后哼哼唧唧地说着胡话。
有时把妻子当成妈妈，有时把女儿当成妻子。
有时把阳台当厕所，有时又往厨房横冲直撞。
家里所有的酒都被女人扔掉了，因为男人会无节制地喝酒，喝到满地酒瓶，喝到昏天暗地。
「妈妈，爸爸又发疯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脸，女人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抱起身材娇小的女儿开始嚎啕大哭。
「哇呜呜呜呜呜——」
眼泪打湿了女儿单薄的衣服，这件衣服还是她打工半个月的工资买的，跟老板砍价砍了半个小时。
「爸爸不会回来了，对吗？」
无法回答，女人只有无尽的悔恨和怨念，她后悔自己嫁错了人，后悔自己没看住自己的男人。
「妈妈养你，妈妈养你，到什么时候妈妈都不会丢下你」
「嗯，我最喜欢妈妈了」
女儿不哭也不闹，一直以来静静地注视着爸爸妈妈，把一切看在眼里。
「妈妈，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啊？我饿了」
肚子一直在叫，她今天都没吃午饭，因为父母都没做。
她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台上的花，想节省一些体力。
自从搬家以后，家里的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原来满屋子的花，宽敞的房间，明亮的窗台，充满欢笑的家庭氛围，一切是那么阳光和有希望。
那时候的爸爸还在按时工作，晚上下班回来给她讲故事，教她很多大道理。虽然她听不懂，但总觉得爸爸说什么都是对的。
在她的记忆力，爸爸从某一天开始不上班了，每天和妈妈吵架，家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摔碎。
就连她自己都差点变成父母的出气筒，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爸爸每天躺在家里，只有周末才拖着沉重的身躯出家门，回来的时候带着一黑袋子的小瓶子。
本来以为不上班的爸爸可以天天陪自己了，可爸爸只是敷衍地哄了哄她，再也不给她讲故事了。
家里的饭越来越不好吃，每顿做的也越来越少，甚至经常一整天没有饭吃。
妈妈上班的时间变长了。每天大清早出发，半夜十一点才回家，回家后就跟爸爸吵架。
妈妈的脸很快爬满了皱纹，头发一夜之间白了。
那个年轻有活力的女人，终究变成了刻薄衰老的黄脸婆。
「妈妈，我想吃鸡腿」
「没买鸡腿」
「那我想吃鸡翅」
「没买鸡翅」
「那我——」
「家里只有粗粮馒头、榨菜和鸡蛋，今天就吃这些吧」
「可是，这几天一直都吃...」
眼看妈妈的脸拉长了，她再也不说话了。
「妈妈，我想上学」
「不上了，在家帮妈妈干活，过几天给你找个地方出去打工吧」
「但是学校很好，我有很多朋友...」
「朋友朋友朋友，朋友能当饭吃吗？咱家交得起学费吗？」
「唔」
十二岁的时候，她被安排到了一家饭店打工，只是一个服务员。
「你，快点端过去啊，磨磨蹭蹭的客人都等着急了」
饭店的工作异常辛苦，每天从早晨到半夜，只要有客人，一直要站着，或者走来走去。
「你这小屁孩，怎么把菜都摔了！」
她很累，累到随时想闭眼睛睡觉，累到端着菜盘的手都在颤抖。摔盘子是常有的事。
老板是对吝啬的中年夫妇，他们对这个廉价招来的上菜的服务员颐指气使，经常又打又骂。
店里的店员们也多是冷眼旁观的态度，她作为不满16周岁的小女孩，打工也是违法的，大家毫不在意地欺负她。
因为她的妈妈一看就是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收入的女人，这种人到了这种境地，已经是卑微到尘土里，就算随意使唤她女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呜呜呜呜呜...」
灰头土脸的她经常一个人在饭店的厕所里哭，哭完用水龙头接点水洗脸就继续工作。
她看着从后厨端过来的菜在自己手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口水不停地分泌。
好想尝一口，如果能尝一口的话，就算打我也行。她如此想到。
趁着同事没注意，在从后厨端到前台的时候，她看着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炸鸡块，实在忍不住塞进嘴里一块。
「你在干什么！啊？」
背后冷不防的声音吓得她身子猛地颤抖，手中的盘子啪的一声摔成碎片，炸鸡块也四散一地。
老板娘眉头紧皱，双手掐腰，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我问你你在干什么！回答我！」
「对不起...」
「跪下！」
「是」
同事们纷纷跑过来围观，她们的眼里透着冷漠与嘲讽，就像在看小丑表演。
她跪下了，她知道自己错了，但她实在太想吃了。
因为距离客人所在打前台大厅不远，几个男男女女的客人也凑过来看热闹。
「这么爱吃？你是干嘛的，心里一点数没有？你妈就差给我磕头了，让我留你，不然谁稀罕一个毛都没长齐，干活又慢的小屁孩！」
「对不起...对不起...」
她匍匐在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嘴里不停地道歉。
「你喜欢吃是吧？给我把地上的全吃光，一个都不许剩！然后给我滚！我不要你这种小偷！」
怒吼声吓得她腿都在打颤，掉到地上的东西虽然脏，但是如果可以吃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最关键的是，老板娘不再收留她，要把她赶出去了。
那可是妈妈千辛万苦给自己找的工作，家里本来就穷，如果没了这份工作...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保证不吃——」
「贱人！」
“啪！啪！啪！“
脸上被狠狠地甩了巴掌，疼得她声嘶力竭地号哭，但不敢用手阻挡，更不敢反抗。
生而如此，自己只是个没用的东西，就连人都算不上。
又懒又馋，干活慢，不能分担妈妈的压力，反而这也想吃那也想吃。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要打她了，这盘菜是我点的，我不介意」
她回过头一看，女人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地上哭泣的她。看到她的瞬间，女人立刻走到她面前，蹲下，四目相对。
女人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问道。
「疼吗？」
「疼...」
「唉！」
这个女人的年龄大约和妈妈差不多大，大概四十多岁。
「我问你，你喜欢吃吗？」
恐惧感让她不敢说话，老板娘气呼呼站在旁边，一副随时又要打她的样子。
「不用害怕，我是不会打你的，也不会让别人打你。大胆地说，你喜欢吃吗？」
回想到自己从小以来的遭遇，她从未吃过一顿正常的饭菜，家里就能维持最基本的生计都成问题。
妈妈说，爸爸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堆债，现在光是还债就竭尽全力了。
不管她再怎么想吃，大街上的餐厅，小吃摊，手推车，无一不诱惑着她。
她在梦里经常梦到爸爸回来了，爸爸又去工作了，家里有钱了。
一家三口去餐厅点了一桌子菜，她的肚子快撑破了。
作为服务员的她每天看到无数的美味经过自己的手被端到客人面前，而永远与自己无缘。
她在女人的眼里看到了光芒，那是给她希望的光芒。
「喜欢...」
嘟嘟囔囔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但还没有结束。
「喜欢...喜欢！喜欢吃！」
眼泪持续流出，但不是因为痛苦和恐惧。
女人绽放出笑容，那是温柔与怜爱的笑容。
「有多喜欢呢？」
「最喜欢了！最喜欢！」
「你这个贱人，我让你吃——」
「住手！」
老板娘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对她出手，女人就拦住了她。
「小姑娘，既然你这么喜欢吃，那想不想亲手做出来呢？」
「亲手做...厨师？」
「没错」
店里的厨师是中年大叔，那么多食材就是经过他的手变成美味的菜肴的。
「我...可以吗？」
当厨师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因为她家里没钱，付不起学费，而且妈妈总骂她笨，怎么可能学得会。
然而，女人打破了这种想法。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女人用手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扶她站起身。
「想学吗？」
「想学！但是...我没有钱...」
「不要钱」
「真的？」
她的眼睛从未睁得这么大。
「嗯，但是有别的条件」
「只要不要钱，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条件是，你要拜我为师，然后做至少二十年的厨师。如果你不想干了，就得把手艺传下去」
「二十年...」
「怎么？嫌长了？不想当厨师？」
「不！我想当！我答应你的条件！」
「好啊」
女人得意地笑了笑，老板娘脸色铁青，围观店员幸灾乐祸。
「叫声师傅」
「师傅！」
「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这种地方就不要干了，跟我走吧」
「是，师傅！」
「最近在度假，所以偶遇这里吃点饭，但我想说，你们这家店真叫人恶心。我再也不会来了」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轻蔑地扔在桌子上，然后拉着她的小手扬长而去。
小铃听得入迷，眼泪在眼里打转。听到最后的时候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所以您就是故事里的女儿吗？」
「哈哈哈，对呀！那时候真的太幸运了，如果不是师傅，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小铃总算明白了。程寒之所以当厨师，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着，就是因为她的师傅。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小铃还想听后续的故事。她发现程寒阿姨很会讲故事。
「她呀，她」
程寒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她死了」
......
......
橘岛二层，【燃烧瓶】电玩中心。
乐正花与呆毛少女的攻防还在继续。乐正花的角色是【死亡囚徒】，是一个被绷带和锁链束缚的怪物。而呆毛少女的角色是【白色猫妖】，外表和她本人一样可爱。
双方的血条都拼得差不多，而乐正花额头上开始出汗。
「压力好大，你真的很强」
「彼此彼此，我完全没有之前那种余韵了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互相试探。
「不是吧，能把我家乐正花打成这样？」
「小花不要输啊，我相信你是最强的！」
身为乐正花好朋友的李星雯和袁颖紧张地看着两位，之前和乐正花玩的时候她们深有体会。
一只手操作，乐正花不管用哪个角色都可以完胜她们俩，所以从那以后再也不跟她玩格斗游戏了。
虽然其他游戏基本也赢不了，因此她们称其为“游戏天才”。
然而，游戏天才却被一个偶遇的可爱少女拖入苦战。
少女穿着一件蓝色连衣裙，但这个款式两人从来没见过。而且连衣裙是半透明的，从后面似乎隐约可以看到腰上一只蓝色的蝴蝶纹身。
「啊，小花必杀槽满了！」
「那边也满了！」
死亡囚徒跳了起来，在空中瞄准了地上站立的白色猫妖。
「落地震！」
「猫妖突刺来辣！」
只见乐正花一个飞快的摇杆操作，死亡囚徒的身上带着光瞬间从空中砸下。
几乎同时，白色猫妖的身体也发出刺眼的红光，死亡囚徒接触她的一瞬间，猫妖也发动了必杀技。
“KO！”
游戏机发出响亮的女声，两个角色的血槽同时清零，同时躺在地上，游戏结束。
Draw！
屏幕上出现这样的字样，意味着平局了。
「哇，哇哇哇！」
「好厉害！」
没等她们说话，身后的两人发出惊呼。
乐正花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
「嘻嘻，姐姐好厉害，差点就输了」
呆毛少女满脸笑容，飞快地取下UT。
「你...你到底是...」
乐正花在这个游戏上至今未尝一败，可这个少女的实力确实非常厉害。
之前来的几次都没见过她，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好棒啊姐姐！刚才打得真是精彩呢！」
呆毛少女站起来，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她的表情很兴奋，就像刚拿到糖果的孩子一样。
「不，啊，我，啊哈哈...你也很厉害」
乐正花自觉已经用尽全力，死亡囚徒是她最擅长的角色，但还是平分秋色。
「姐姐们都是来玩游戏的吗？这里好好玩哦，我也经常来呢！」
呆毛少女双手贴在一起，依次看了袁颖和李星雯一眼，说道。
「啊！原来是妹妹啊，我叫袁颖！怎么称呼呢？」
自来熟的袁颖最先打了招呼。
「我啊...」
呆毛少女想了一秒钟。
「我叫惠诗蕾，你们叫我小惠就好了！」
「小惠妹妹！你好可爱啊！」
袁颖上去就想捏她软乎乎的脸，被她笑着躲开了。
「姐姐们，今天玩得开心，不如我请你们吃饭怎么样？」
一听这话，乐正花本能地警惕起来。
她自认为除了电子游戏之外，自己最擅长的就是观察人，揣测别人的想法，总结别人的特点。
她对班上的每个同学都有所了解，除了少数几个人。
但她看不透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呆毛少女，她的笑容可不是平常人的那种感觉。
其实乐正花也无法描述，但她就是觉得自称小惠的少女有哪里不对劲。
这种违和感直到刚才小惠突然提出要请她们吃饭的时候被迅速放大。
为什么要请几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吃饭，难道只是因为一起打游戏？
「好啊，既然你请了，可别怪我们狠狠宰你一顿哦！」
李星雯算是三人中最能吃的，平时出来玩，别的女孩子吃不下的饭菜她可以打扫得干干净净。
因此李星雯有【大胃女】的外号，在班里甚至有人当面这样称呼她，弄得她很尴尬。
「喂李星雯你干嘛，她才多大？」
「开个玩笑，袁颖你真把她当妹妹啦？」
「这孩子这么可爱，不许你欺负她！」
袁颖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小惠。
「姐姐们，现在也到中午了，我们出发吧」
「好啊，我们请客，怎么能让你请呢？」
「喂...」
乐正花一言不发，她抱着谨慎的态度跟着她们离开了燃烧瓶。
从电梯上楼，三人到达了沙漏的三层。
「我还没来过三层诶，据说都是有钱人来的地方」
袁颖刚说要请客，忽然担心起自己的钱包来，虽然并没有钱包这种东西，钱都是存在UT里面的。
「放心吧姐姐们，这家店我很熟的」
小惠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三人一脸惊讶地跟在后面。
三楼的空间非常大，一脸望不到头。大理石的地面反射着从天花板上透下的阳光，装潢精美的店铺远比楼下两层的要大。
从牌匾的长度来看，三层的每个牌匾至少有十米长，尽管上面写的字并不多。
「真安静啊，感觉人一下子都消失了一样」
乐正花一边感叹着，一边环顾四周。
第一次到第三层来，很多店面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好大，好厉害！真后悔没早点来这里逛了」
「UT Official是什么东西？」
「在哪呢？」
小惠在前面走，剩下三人在后面一边看一边聊天。
乐正花顺着李星雯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左手边有一个超大的店。透过巨大的自动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很多女人坐在散落摆放的椅子上聊天，而最里面是一个长长的柜台。
柜台上有四个窗口，每个窗口都排起了队。
「啊，那个是UT的官方售后哦，姐姐们」
不知什么时候，小惠减慢了速度，跟她们三人并排前进了。
「原来UT还有售后啊，我还一直想着要是UT坏掉了怎么办，平时都小心翼翼的...」
乐正花特别注意UT的安全，因为这个小小的像手机一样的设备在这里实在是太重要了。
「嘻嘻，不用担心啦姐姐。UT可是非常结实的，就算你用力摔，用脚踩也坏不掉的。她们去那里大多是换壳或者去划痕之类的」
「那，白莲红火是什么？」
「那个是我的...嗯，那个是奢侈品店，卖包的」
「山林城呢？」
「也是奢侈品店，卖衣服的」
「......」
乐正花有点无语，这些店可不像楼下两层那样，一看就知道做什么的。三楼的店名字都很特别，看上去让人一头雾水。
这时，李星雯悄悄走到乐正花身边，凑近她的耳朵，说道。
「你注意到没有？」
「什么？」
「还问什么，这里好像都是有钱人啊！感觉我们格格不入的样子」
「你这么一说...」
行走的女人们几乎很少有像她们这样大的，大多都在二十三十多岁。她们的身上穿着非常的精致的衣服，脸上画着浓妆，耳朵上戴着耳环，头发染成各种各样的颜色。
尖锐的高跟鞋砸在地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响声。
她们的手上什么都不拿，因为大多数人身后跟着一到两人戴着项圈的奴隶。
奴隶们手上大包小裹地提着买来的东西，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
虽然从一楼二楼偶尔也看得到，但三楼几乎全部是这样，没有奴隶的人几乎不存在。
「好多奴隶啊...」
一想到隔壁的左希，以及班上很多同学都变成了奴隶，乐正花就感到害怕。
「我要是有两个奴隶该多好，每天伺候我，不得爽死啊哈哈哈」
「想得美，做梦去吧袁颖，怎么也轮不到你」
「嘿嘿」
「干嘛？」
袁颖左臂搂住李星雯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
「要不咱俩凑合一下吧，你当奴隶」
「凭什么？为什么你不当奴隶？」
「因为你蠢啊，奴隶不应该都很蠢吗」
「你说什么？欠打了是吧」
「嘿嘿嘿，我会对你很好的，不用担心。就是得给我洗衣服做饭，嗯，帮我做作业。还有...」
再也受不了她的李星雯用手捏住袁颖的脸，来回扯动。
「你给我适可而止」
「对唔起...窝开玩笑的...」
一边揉着发红的脸颊，一边露出幽怨的眼神。
「什么嘛，开个玩笑都动手，太欺负人了啦」
三人沿着擦得铮亮的大理石走廊继续前进，小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停在了一家黑色的牌匾的店门口。
「姐姐们，到了」
乐正花一看，这家店也太豪华了吧！
「魔法...盛宴...」
「喂喂喂，这家店好贵的样子，不是我们能吃得起的吧？」
李星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家【魔女盛宴】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店里的墙壁都是黑色的，上面画着各种奇怪的符号，比如六芒星，同心圆一类的。
「跟我来吧」
小惠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就像逛自己家一样走了进去。
「我...她...这...」
李星雯看了看乐正花和袁颖，乐正花也懵了，两人面面相觑。
只有袁颖永远一副乐天派的样子，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
「怕啥？人家都说了请客了，咱们当姐姐的还怕了不成？走，跟我进去！」
一进店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气氛顿时跟刚才不一样了。
「惠姐」
「惠姐中午好！」
「惠姐来了」
三个“女巫”站成一排，毕恭毕敬地向小惠鞠躬。
乐正花注意到她们脖子上都戴着项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