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鲜血、浓浓的鲜血、浓到发黑的鲜血从脖子上破损的洞猛烈喷出,像水管开闸放水一样。他的四肢无力地落在被血染红的地面上,壮实的身躯不停地颤抖。

「爸爸!」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几乎把嗓子扯破。随后便扑上去用手按住他的脖子,试图堵住喷出的鲜血。然而此时的她却恨自己太弱,手臂几乎没有一点力气。她感觉浑身飘乎乎的,浓浓的腥味顺着鼻腔冲上大脑。

双手很快变成了红色,鲜血有些粘稠,顺着手指缝潺潺流出。

停下,快停下!

不管让我怎样都行,求求你快让它停下!

无数条弯曲缠绕的大大小小的黑蛇在绍腾身上滑动,手臂、后背、脖子、大腿,像即将把他分而食之一样。雪怕极了,可比起蛇,她更怕的是失去唯一的亲人。

「哼,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你爸已经没救了。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红洋洋自得地勾起嘴角,仰起头享受地深吸一口气。

「啊~这血味真美,真开心。感谢我吧,这是为你们自己赎罪啊哈哈哈哈...」

她大笑了几声,抬起一脚狠狠踢在雪的左胸上,把小女孩娇小的身躯踢得像一块破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爸爸!爸爸!爸爸——」

雪不顾肋骨断了一般的疼痛,挣扎着爬到血河之中,爬向倒在地上的几个男人中她最牵挂的那个人。

爸爸只是睡着了,在山里挖矿太累了,每次回家他都很快睡着,一睡就睡一整天。现在他也是这样,太累了所以没办法起来和女儿说话。等他睡醒了,那个温柔而给她强烈的安心感的爸爸又能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脑袋说「爸爸回家啦!小雪啊,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想爸爸?」

他的身体有点冷,看来需要盖个被子。爸爸的睡相从来都不好,每次回家雪都要时不时看着熟睡的他,不然保准把被子踢到炕最里面。雪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了绍腾的身上。过了一会又觉得不够,于是整个人趴在父亲身边抱着他,用体温来温暖他。

他的呼噜声一向震耳欲聋,可今天却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应该是因为太累了,所以连打呼噜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她想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下,但胳膊动不了,每次移动就像被蛇紧紧缠住了一样。

「你在干什么?难道你以为你爸还能活过来不成?」

妖艳丰满的红玩味地摆动手指,盯着这个天真可怜的小女孩。

「爸爸,好好睡觉,一会起床了我去给你做饭」

雪喃喃说道,不顾三条蛇顺着她的手脚逐渐爬到身上。鲜血把父女一大一小两个身躯彻底染红。

红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故意大声说道。

「脑子坏了?看清楚,你爸已经死了!」

雪楞了一下。

「爸爸睡着了,就像妈妈一样,睡着了...」

妈妈,她纳闷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妈妈?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妈妈在哪?

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一张脸,她不记得那张脸,只记得浑身温暖柔软的触感。

从有印象起,名为妈妈的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爸爸很少谈起妈妈的事,雪也一直以为陪伴自己的只有爸爸。

「她没妈!她没妈!」

「没妈的孩子哈哈哈哈...」

她没有朋友,村里的孩子们总欺负她,他们的嘲笑让她崩溃大哭。他们就朝她扔石头,把她摔在地上踢着玩。她害怕,就把自己藏在家里。

爸爸经常不在家,她很早就学会了生火做饭,但瘦得跟小动物一样的身躯难以负担沉重的木柴和石头一样的水桶。打水、劈柴、做饭、洗衣服让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她经常一个人边哭边忙碌着,似乎哭已经是生活中和呼吸一样必不可少的部分。

因此,每当爸爸回家,雪就感觉无比幸福。她看到这个壮硕伟岸的男人,不由觉得一切都不值得害怕。偏偏他又如此温柔,回家的时候给她带来很多好东西——有时候是银矿石编的装饰品,有时候是一斤新鲜猪肉,有时候是从花神大人那里买到的各种稀奇小玩意。有一次她看到爸爸拿着一个小方盒回家,盒子打开后里面亮晶晶的,比擦干净的银矿石还亮。它有三个柱子支撑,呈透明黄色,上面有一个倾斜的盖子,下面则是一排条条连起来,再往下则是三个脚踏板。

「这是什么啊爸爸?」

「额,这个嘛。花神大人说「你一直在山里没时间陪孩子,这个八音盒给她玩吧」。我也不知道八音盒是什么东西,但是像这样拧的话」

说着,他用手拧了两圈侧面的凸起,发出咔咔咔的声音,雪聚精会神地看着。

一松手,小盒子里面立刻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用不快不慢的节奏演奏出美妙的声音。这声音比她听到的任何声音都好听,比村里会唱歌的老人唱的歌好听十倍。

「喜欢吗?拿去玩吧,小心别弄坏了」

「嗯!谢谢爸爸!」

雪露出灿烂的笑容,绍腾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一看到我家小公主,我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等你再长大一点找个好小伙嫁出去,我再多干点活给你们俩攒点积蓄,一定会过上好生活的」

「爸爸也要过上好生活!」

「那当然,现在累点苦点不算什么,我相信花神大人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幸福」

雪立刻爱不释手地抱着它,反复拧侧面的像钥匙一样的开关,一遍又一遍地听。不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不管多么想爸爸,只要打开八音盒的声音,爸爸的模样就能立刻出现。

感谢花神大人,求花神大人保佑爸爸永远健康平安。她一边听八音盒一边祈祷。

可是、可是、可是...

「爸爸!该起床了!我们一起吃饭吧」

浓浓的血腥味冲上鼻腔,父母两人已成血人。但她还在努力挤出笑容,努力用和平常一样的语气和爸爸说话。

「你就像房檐下的花,从没经历过风雨,只需要轻轻一踩」

红抬起脚,把路旁的一朵瘦小的黄花踩在地上,狠狠地反复摩擦,花瓣立刻四分五裂,沾染了肮脏的泥土。

见雪没理她,更激起了她的施虐欲望。她走上前,双手分别抓住小女孩的两个手腕,一只手放在绍腾的鼻子下,一只手放在他的左胸。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雪拼命摇头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他死了」

「没有,没有死!我爸爸那么强壮!」

「他死了」

「没死!他答应我要一起过幸福生活的!」

「他死了」

雪的心脏猛地一紧,就像遭到了一击重锤敲打。“没死”两个字如此沉重,她竟然说不出口。

「他死了」

她喃喃重复红的话。

「没错,从今天起你是孤儿了」

「孤儿...」

「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让你解脱,孩子们!」

她一挥手,无数黑岩蛇爬到雪的身上,一直往上到达她纤细的脖颈。一圈又一圈缠绕,像戴了一个厚实的黑色围巾。雪忘记了害怕,她双目圆瞪,眉毛紧皱,狠狠瞪着这个半裸的坏女人。

「你害死了我爸爸」

红笑了。「这不是显然的嘛,我杀了他和这群臭挖矿的。这还远远不够,我要杀光你们所有人,让整个村子变成一片红,哈哈哈哈」

蛇逐渐收紧,空气渐渐无法进入雪的肺。她呼吸困难,下意识地用手抓着蛇,想把它们扯开,但那双纤细的手臂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刚才没立刻杀你,就是为了让你也感受一下当孤儿的感觉,怎么样,好受吧?现在你马上就要陪你爸一起上路了,开心吗?」

肺渴求空气,雪双手双脚本能乱扑腾,眼前逐渐发黑,身体使不出力气。

好难受,好难受,要死了。

她恨,恨红,恨欺负过她的人,恨不能给他们幸福的花神大人,恨无能的自己,甚至恨先走一步的父亲。耳旁仿佛又响起了孩子们的嘲讽「她没妈了!也没爸了!她是个孤儿!」。

「变成孤儿了哈哈哈...变成...」

红笑着笑着表情微变,看着雪绝望的眼神、发紫的嘴唇和垂下的四肢,若有所思。

本来不会出现在脑子里的画面,突兀地浮现在红的眼前。

阴冷漆黑的山洞里遍地是蛇,她看不见。蛇从四面八方而来,抬起手摸到一条,抬抬腿刮到一条,翻个身手臂上又出现冰凉黏腻的触感。

大声哭喊,哭到嗓子哑,没有人抱她,也没有任何光明。对于小孩子来说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她觉得那时候如此漫长,痛苦永远都不会结束。

「放开她」

她命令道。蛇群立刻从雪的脖子上弹开,散落四周,在地上蠕动。有些蛇趁机去啃食其他人的尸体。

雪倒在地上,脖子上满是一圈圈的勒痕,甚至看起来比刚才小了一圈。

红走到她面前,把手放在雪的鼻子下,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气息喷在手指上,但还是有。

「算我心情好,忽然不想杀你了,跟我走吧」

她双手抱起小女孩,毫无压力地往肩上一扛,这比之前那条狗女人轻多了。

......

......

静谧的森林边上隐约闪烁出一些人影,这批人影全副武装。有背长矛的,有拿盾牌的,有背弓箭的,这群人气喘吁吁,脸上布满汗水,里面的背心湿透。

马上到村子了。打猎队先遣队急行军两个小时,人人肌肉酸痛,肺快爆炸,疲劳不堪。辎重队则留在后方慢吞吞地前进。

本来想整个打猎队一起回来,无奈各种帐篷、被褥、生活用品过于沉重,带着会拖慢速度。不得已,连星命令分成两队一前一后返程。

从远处看到村子的房屋和农田的时候,众人长出一口气。但连星眉头紧锁,因为他发现似乎没有看到一点人影。

他的体力在打猎队中算最好的几个之一,如今依然步伐沉重。长矛太重,背着跑消耗了他不少体力。

志伟和贵也在旁边,志伟背着的弓箭也不算请,更何况还有两大袋箭,两人脸色也不太好。

快到村子了,连星高高举起手,缓缓停下,先遣队的人纷纷停下,扶着膝盖喘气,面露痛苦。

「干嘛呀连星,我们快回去啊」

「等等,我没看到一个人,可能不太妙,我们慢慢摸进去」

「你谨慎过头了吧!」

贵笑了两声,说道。志伟把弓从背上取下来拿在手里,一言不发。

「贵,让你的人把火把点起来,银杏说有蛇,一会要是遇到了就先扔火把」

「哦,好」

准备火把是出发前就定好的,目的在于应对蛇群。他们只知道有很多蛇,但到底是什么样的蛇,有多大,有没有毒,有多少条,都完全是未知数。

「继续前进,都盯着点脚下」

连星下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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