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醉歌!里面有位子,请跟我来!」
「那个...我不是...」
「不是什么?客人您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跟我说」
「我是来...是来...」
一向胆小的殷锦不知鼓了多大勇气才敢走进这家店,之前在网络论坛【三文鱼广场】上已经看到了这家店张贴的招聘启事,招聘一名调酒师,要求年龄在14到25岁之间,身材匀称,面容姣好。
殷锦不知道自己是否满足外貌方面的要求,但她一定要来这里应聘,这是她说不上理由的执念。
到了沙漏的二楼,沿着右手边直走一百五十米左右就到了这家著名的酒吧。黑色的牌匾上写着“醉歌”两个字,渗透出一股迷乱的味道。门口的一扇玻璃旋转门让它显得与众不同,旁边还立着一个“16岁以下禁止进入”的牌子。
一进店,殷锦就发觉自己紧张得不行,就连正常交流都做不到。
「难道说,你是来应聘调酒师的吗?」
一只手握着UT,一只手拖着托盘的服务员面无表情地问道。
「嗯...嗯...」
正好猜中了殷锦的想法,她连连点头。
「好的,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老板过来」
服务员对她的称呼一下子变成了“你”,可能是料想到可能成为的同事身份,再用“您”已经不合适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服务员走后,她就环顾四周,观察一下环境。
最吸引人眼球的自然是一道道旋转的传送带。殷锦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只在电视里看过回转寿司和旋转小火锅之类的东西。在这里,传送带不是很长,但长的那边也足够坐下五六个人。传送带的底色是灰色的,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圆形的凹槽,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酒就放在凹槽上,随着传送带一起运动。
传送带的外围一圈是黑色大理石的桌面,供人们把酒杯和酒瓶放在上面,也方便客人把上半身的重量压上去。
殷锦的目光扫到了这些喝酒的客人们。除了老人外各个年龄段都有,包括一看长相就很稚嫩,和殷锦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生,稍微大一点打扮得年轻漂亮的二十多岁的女人,还有三四十岁的充满成熟韵味的女人。
年龄段相仿的一般坐在一起聊天,大多数人轻声细语,喝酒也喝得很慢。
平心而论,这个地方多少也改变了殷锦对酒吧这个词的印象。她一直以为是那种混乱的、放荡的人才来的地方,对于她这种乖乖女来说十分可怕。但一看到醉歌店里的情况,她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优雅闲适”这个词。
还不错,看来来对地方了,网友没有骗她。她把三文鱼广场论坛上的人称为网友。
等到她看了一遍之后,刚才那个穿着白色打底衬衫和黑色背心的面瘫服务员回来了。
「老板叫你过去」
她用手指了指里面的某个座位,一个橘黄色长发及腰、身穿碎花连衣裙的女人正趴在桌子上,用手百无聊赖地摇晃着面前的酒杯。
「是」
殷锦应了一声,随即往里走,这个女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了,身高也比殷锦高了一头半,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女人。
看到殷锦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她转过头,用慵懒的眼神上下打量殷锦。
「你是来应聘的?」
「是,是的」
「坐下」
「是」
虽然语气一点也不严厉,但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无法反抗的感觉。
「学生?」
「是...」
「以前做过调酒吗?」
「没有...」
「为什么要来?我记得学生每个月有一千块生活费」
老板摇晃着杯子,里面冰块起起伏伏,和杯壁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因为...嗯...」
为什么要来呢?她自己大概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因为被抓到这里之前就一直在打工了。
她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上了年纪,身体不是很好,家里的活大多数也是她干的,除了做饭。
父母在外常年不回家,虽然会寄回来一些钱,但仍然处于省吃俭用的状态。殷锦不想让父母操心,想尽量减轻家人们的负担。
于是她一直在外打工,赚点微薄的薪水补贴家用。
奶奶对她的打工持反对意见,因为会耽误学习。但她还是坚持了。
只要让奶奶看到自己的成绩并没有下降,反而还有所上升的话,她一定不会再阻止我打工了。殷锦当初是这样想的。
「说是习惯吗...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既然来了这里,我想好好生活,努力学习和赚钱...之类的?」
听完,老板微笑了一下。
「你的眼睛里流露着贫穷和对贫穷的恐惧,我看得见」
「啊...是...」
因为穷惯了,穷怕了,小时候家里从来没给她买过玩具,同学们吃的用的都比她的要好,但她也不敢说什么。
「你不要跟他们比吃比穿,就比学习」
偶尔回家一次的父母如是说道。
因为穷,她和奶奶每天只吃两顿饭,并且几乎不买任何新衣服,家里也没有衣柜。
自己赚钱自己花,还能减轻家人的压力,就算累点也无所谓。
「喝过酒吗?」
「没,没有」
「没喝过酒,就想来酒吧干活?」
女老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光滑饱满的小腿在深紫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魅惑。她的眼神仿佛看穿了殷锦的一切,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红唇,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成熟女人的韵味。
「我...我会努力学习的!我可以加班,可以比别人工作更久!我能坚持下来的!请您相信我!」
努力可以弥补先天不足,勤奋是成功的关键,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
「哦?加班?你能加什么班呢?没客人了自然就下班了」
「不,我还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比如...打扫店里卫生!还有...收拾桌子!」
殷锦的小眼睛在四处扫视,当她看到有的地方被客人弄得又脏又乱的时候,急中生智地想到了这种说法。
「那是高明的工作,你要抢她的饭碗?」
女老板的眼神跳过殷锦的肩膀,落在了正在面无表情地与客人交谈,回应客人的要求的服务生上。
原来她叫高明啊...殷锦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不是想抢她的工作,我的意思是...那个...」
面对女老板咄咄逼人的架势,殷锦也有些招架不住,难过地低下了头。
果然是不行的,自己一个没喝过酒的小女孩来这里打工就是痴心妄想。老板不会给她机会。那果然还是等别的招聘启事出现吧。
招聘启事出现的频率不高,在三文鱼广场上有一个专门用于发广告的区域,据殷锦了解,发广告是要钱的,而且价格不菲。
「这样啊...那抱歉打扰您了...」
说着,她微微鞠躬,转身就要走。
「等等」
女老板叫住了她,嘴角上扬,说道。
「你来店里试试吧,试用期一周。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转正。周一到周六晚上六点开始,一直到十二点,如果没人的话可以提前下班。周日放假一天。每月工资两千块,你看呢?」
听到这句话,殷锦小小的眼睛里突然发出亮光。
「真、真的吗?您答应了?」
「不然呢?」
「我还以为我没有喝过酒...所以...」
「哦,这个啊」
女老板摊了摊手,说道。
「你先跟小董学一下,她会教你怎么尝酒的」
她现在说的条件和三文鱼广场论坛上贴出的条件是一样的。虽然一个月两千块的工资并不算多,但考虑到她只有晚上工作,而且刚刚入职,这个数字还算可以。
「小董是...」
「董秋娟,那边那个」
顺着女老板的手指方向看去,一个几米长,两米宽的吧台区域里站着一个约有一米六出头的女孩。她梳着一头长长的马尾辫,身材匀称,穿着和高明一样的制服。
她站在那里,对面坐着两个看起来关系很亲密的女孩子。她们正在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用手摇晃手里长长的杯子,发出哗哗哗的响声。
这让殷锦想起了原来家里隔壁麻将馆经常半夜响起的摇骰子和推麻将的声音。
名为董秋娟的女孩的动作非常娴熟,眼睛也不看手里的杯子,眼里的焦距也有些模糊,仿佛沉浸在手里的动作上。
「她是你的前辈,也是调酒师,已经在这里干了两年多了。这段时间你在她身边打下手,多看看,多学学。一周后做和她一样的工作」
「是...老板...」
「不要叫我老板,我叫杜奕彦,你要叫我杜姐」
「啊...是,老...啊,杜姐...」
「老杜姐?你不想活了?」
杜奕彦的眉头拧起来,踩着高跟鞋的脚放在了殷锦的双脚之间,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杜姐...」
被吓得肩膀一抖,殷锦连忙摆手解释。
「我事先警告你。她们可都是我的奴隶,凡是有一点不规矩的地方,我都可以随意惩罚,所以她们一直都很怕我。你不是奴隶,但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我知道你缺钱,想工作,但要是给我搞砸了...」
「不会的!我保证认真工作!」
「这还差不多,我会监督你的。一周之后你的试用期结束,我要考核你,如果考核失败,就给我滚蛋,懂不懂?」
「是,是的!那个...请问考核内容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现在去找小董吧。制服的事明天再说」
「是,杜姐」
......
......
调酒区外面没有座位,客人们只能站着等候。黑色大理石台子围住了长方形的三个方向,台子下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容器和酒瓶。
殷锦靠近时,她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继续做着手头的工作,长长的马尾辫随着她身体摇晃而来回摆动,一个银白色的项圈挂在她洁白的脖颈上。
殷锦走到调酒台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女孩看起来比她年龄大了几岁,眼里透着轻视一切的傲慢与不屑,但手法非常熟练。缓缓放下摇酒壶,她用手轻轻拧开上下两部分。摇酒壶是由一个大铝杯和一个小玻璃杯组成的。殷锦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在来应聘之前做了一些功课,生怕对方问起这方面的问题。
虽然实际上女老板没问任何调酒技术的问题。
董秋娟把蓝色的酒小心翼翼地倒进旁边准备好的高脚杯里,稳稳地递给了面前的客人。
「谢谢,你的手很漂亮」
客人接过蓝色的鸡尾酒后离开了调酒吧台,吧台暂时没有客人了。
董秋娟拧开旁边的水龙头,纤细的水流形成了一道弧线,她把摇酒壶的两部分分别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洗好后又简单洗了洗手。
「那个...」
殷锦见她一直没理自己,只好发出一点声音来提醒对方。
「有什么事?」
董秋娟回过头,眼神有些冷淡。
「嗯...我是新来的调酒师...刚刚杜姐让我跟您学习一下...」
「哦」
她简单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殷锦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哪句话让她不高兴了?殷锦心想。双手不自然地在身体两边晃动。
「您好,请问喝点什么?」
又一个客人来了,是一个满脸憔悴的黑发的中年女人,她站在吧台前,身体有些微微摇晃。
「小妹妹,你会做什么?」
声音有些颤抖和模糊,显然是喝多了。
「我会做的酒有很多,详情请看UT上醉歌的菜单」
「啊,我知道」
沙漏的大多数餐厅都有自动弹出菜单的功能。只要带着UT进入餐厅,就可以点菜了。
「我把那个关掉啦!找不到了!」
醉酒的女人上身压在吧台上,直勾勾地盯着董秋娟看,后者不为所动。
「您可以在通知栏找到醉歌酒吧,点击一下就会再次弹出来了」
「啊!好麻烦,我才不要!给我推荐一种酒!」
「我这里调的都是鸡尾酒,要不您就来一杯【初恋的心跳】?」
「好啊,初恋...我还没有过呢...」
董秋娟开始调酒,女客人眼睛往上翻看着天花板,仿佛在回忆什么东西的样子。
仔细看董秋娟的动作,殷锦注意到她拧开了一瓶红酒的瓶塞,倒了一点进摇酒壶,然后又从旁边没有标签的白色酒瓶里倒了一点。
冰块被液体冲刷,浮到了上面。董秋娟又从一个铁盆里取出一个椭圆形的金黄色柠檬,用小刀切成两半,然后用一个奇怪的工具榨出了汁。
全部混合好后,她再次拧上玻璃杯,然后如法炮制,剧烈摇晃摇酒壶,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不一会,她倒进高脚杯里,一杯粉红色的鸡尾酒就完成了。
「很不错,小妹妹,你来这里多久了?」
「两年多了,姐姐」
露出灿烂的笑容,董秋娟给客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客人随手端起酒杯,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啊!好爽!喉咙里又痒又烧的感觉,这就是初恋吗?」
「您可以这么认为,姐姐」
「哈哈哈,像我这么大岁数还没谈过恋爱。来这个地方天天受气,还没男人。真是够了!」
她一饮而尽,砰的一声把酒杯摔在吧台上,眼睛一直盯着调酒师的脖子。
「你,是奴隶」
女客人的语调比刚才还要不稳。
「是的,从事服务业的大多是奴隶」
董秋娟反而表情平淡,仿佛在说与她无关的事。
「你就没想过,有一天翻身当家做主?」
女客人的目光变得犀利,脸颊变得通红。
「那是不可能的,身为奴隶就要有奴隶的觉悟。主人掌握着我们的一切,也给我们提供了基本的生活保障,我们不应该背叛」
「背叛?说得好像你生来就是奴隶一样,她给了多大好处,你就这么死心塌地?」
董秋娟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悦,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姐姐,我们不做在主人手下工作,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吃饭。像我这种没资格上高等学院也没什么本事的人,如果不是主人的好心,现在早就变成路边乞讨的了——甚至风月楼的老板都看不上我。姐姐一定很有钱吧,能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而且不用看别人脸色」
「呵呵」
女客人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没钱,没钱啊!我既不是老板,也不是奴隶主,哪里去弄钱呢?」
「那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按照杜奕彦的规定,所有店员都不准询问客人的隐私问题,包括工作和收入,但董秋娟有些好奇。
「给别人看病的」
「医生?是个好职业啊」
「不是」
女客人当场否定。
「为什么?医生应该赚钱很多吧,您又不是奴隶,不用给主人上交收入」
「我越来越痛苦」
「为什么?您生病了吗?」
「嗯」
「怎么会?您不是医生吗?」
「我心里难受」
「啊?为什么呢?如果我可以问的话」
「因为...」
「给我来一杯“深海光”」
又来了几个客人,医生的话被打断了。
「不打扰你工作了,有空再聊」
「好的,再见」
送走了她,董秋娟再次露出程式化的笑容迎接新的客人。
......
......
【猎豹新闻 2019.10.23】
【台风席卷橘岛海域,大量建筑被淹】
【根据气象部门的消息,昨日有台风经过橘岛海域,名称未定。据观测,台风以每小时15-20公里的速度向东北方向移动,强度逐渐增强。最强可达强热带风暴级(10级)。
台风的到来给整片海域带来了强烈的风雨。气象监测显示,橘岛西南岸、南岸和西岸遭到巨浪冲击。虽然外墙坚不可摧,海浪对外墙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但高达5米的巨浪冲上岛内,将主干道路、建筑、大片树林和正在施工的基地淹没。
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是第4区、第7区和第8区。两艘停靠岸边的渔船被巨浪掀翻,渔业管理局被淹,大量纸质资料受损。综合服务中心因为地处高地,周围做了一定的防水措施,因此海水没能涌入建筑内。但运往综合服务中心的一批货物(食品、化妆品、生活用品)等的电动汽车在路上被海浪击中,大量货物掀翻在地。工厂区负责人宋佳晨表示,目前已安排工人加班紧急生产新一批货物用于维持基础商品的供应。
暴雨带来了20-30cm左右的涨潮,封堵了很多路段。但政府目前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也没有发布相关的声明。有关人士猜测可能是受灾情况并没有超出估计,也没有值得政府出面的必要。
据不完全统计,本次台风造成岛上至少5人死亡,33人受伤。另一方面,当时正在出海的渔船有七艘,其中五艘失踪,两艘返航。返航的“白露号”遭到严重破坏,电力系统颜受损,甲板被撕裂出一道口子,多名船员死亡】
学会了看新闻的左希一边看UT一边收拾东西。今天是周三,本来应该上课的,但学院发来通知今天要去打扫,原因是暴雨导致学院内部积水过多。
其实就是被水淹了,进不去人,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雨可真大啊...」
感叹着,她换上了一套比较廉价的运动服。每个月发的1000块被钟离心收走了一半,自己也没钱买什么好衣服了。而且今天打扫学院估计要弄脏,穿劣质一点的衣服比较好。
走出公寓楼,她发现今天天气倒是不错,阳光明媚,就是外面积水太多了。
楼下的淡黄色砖石路面已经成河了。大量的积水形成一个个小池塘,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但稍微有几分凉意。风吹过积水坑,荡起一道道涟漪。
绿色的居民楼之间的空间比较小,但楼和楼之间的空隙并不是封闭的,所以看起来没那么压抑。
「乐正花...」
来到马路上,左希一眼就发现了走在前面的一个女孩的背影。她认出了是住在对门的同学乐正花,在班里有一些人簇拥在她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这个小团体并不针对任何人,而且聚集了班上所有喜欢玩闹的女孩子,包括”疯婆子“袁颖和”大胃女“李星雯在内的多人。
但是,乐正花最近的状态很不正常,左希一直以来都没机会跟她说话。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有点驼背,颤巍巍的样子很奇怪。
左希快步赶了上去。
一直走到背后,乐正花还是没有回头看,好像没听到脚步声似的。
「乐正花?」
直到左希走到她身边出声叫她,她才转过头。
「左希...」
看到她的脸,左希吓了一跳。
原本红润充满光泽的脸变成了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原本那个充满活力笑容满面的女孩也不见了,她的眼皮垂下,眼神错乱,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怎么了?看你的脸色很差,是没睡好觉吗?」
「不,我没事」
她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左希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而行。
「这几天经常看你不来上学,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
「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不,不用。我只是有点食欲不好而已。左希,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奴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哎?」
左希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想到问这种问题?谁逼你当奴隶了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地问问」
「哦,奴隶的话...我知道的大概只有钟离心的这些奴隶的状态。她的奴隶们大概分成两种,学生和工人。学生因为有政府发的一千块生活费,而且要求不能退学,所以目前的状态是交给钟离心一半的钱,剩下的钱自己用。因为上学的时间不是特别长,晚上和周末还有节假日经常被叫去干活。你知道吧?就是那种又脏又累的体力活,还有浪费时间的跑腿什么的,经常让我们这些学生来干...虽然她自己也是学生,不过她经常不去上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左希回忆着钟离心每天的活动,继续说道。
「除了干活之外,有些奴隶被要求陪她玩、陪她聊天、陪她吃饭、陪她看电影、陪她睡觉...像小雨和小雪就是——算了你不认识她们。总之学生们大多是这种零碎的细活,各种各样生活中的小事什么的。如果惹她不开心...实际上她不开心的次数也不太多,有什么不满直接命令我们就可以了」
乐正花听得很认真,点了点头,问道。
「会挨打吗?」
「会,如果惹她不开心就会。还有罚站罚跪不给吃饭之类的,总之万万不可违抗她」
「果然是这样啊...」
乐正花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果然是什么?」
左希还是一头雾水。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
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左希想到。一向爱笑的她,刚才一次也没有露出笑容。可现在就算逼问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主干道的柏油马路地势高,而且路修得比较平整,积水都流到旁边的树林里去了,树林被淹了。
当然,树林也不是一马平川,左希看到里面也有大大小小的河,很多树根都被水泡了。树林变得泥泞起来,没人想走进去散步或者摘橘子了。
马路前方出现了一些成群结队的女孩子们,她们穿着不管怎么看都走光了的短裙,有说有笑地走着。
「左希,你羡慕她们吗?」
乐正花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女孩子们,问道。
「羡慕什么?」
「有朋友可以聊天,每天一起上学放学,还能在一起玩」
说到左希心坎里去了,她何尝不想这样呢?一直以来她都是独自一人,变成钟离心的奴隶后和她关系很好的邵兰也对她怒目而视,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其他的大多数奴隶都是学姐,那群人不把她当人看,因为她是小一年级的学生就各种排挤她。
「羡慕,当然羡慕,可是...」
开学没几天,钟离心就把她当成狗一样在班里牵着走,导致她在所有人心中的形象彻底崩塌。如果只是戴上项圈还好,但被当成狗当众羞辱,让几乎所有同学都远离她。
当其他人都结伴出去吃午饭的时候,她只能一个人吃。
之前还有殷锦和巫小谷两个人,可最近这两个人也开始疏远她。两个人一放学就不见踪影,不知道去干嘛了。
难道是邵兰私底下跟她们说了什么?
「这个左希非常坏,带着她的奴隶同伙把我也给抓了」
说不定邵兰对她们俩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才导致她们疏远自己的。
现在的左希几乎是四面楚歌的状态,还在季群学姐面前妄言要成为女王,一想到当时的事,她忍不住脸颊发烫。
要是当初不说就好了...但是她是想争取到季群学姐的支持的,起码不至于跟她作对。
「乐正花...我没什么朋友啊...唉,我很羡慕你有那么多朋友」
混到这个份上,左希感觉自己已经很失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左希。虽然她们跟我关系不错,但其实...怎么说呢...都是些一起玩的朋友。好像有个词...」
「酒肉朋友?」
「对!酒肉朋友的感觉。她们都不怎么学习,也对吃喝玩乐以外的事完全不关心。因为我能带着她们玩,所有表面看起来跟我关系都很好。万一有一天...我变了,她们会离开我的」
「说的也是啊...」
左希感叹道。
「哪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倒不如说这才是朋友的本质」
「而且...我好像给她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乐正花垂头丧气地说道。
左希听了沉默不语,她始终无法揣测乐正花到底经历了什么。既然如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达学院门口的时候,两人看到了一大群学生早已聚集于此。一群穿着相同款式的黑色连衣裙,胸口挂着一块白色的小牌子的学生们正在人群中间用喇叭喊着话。
「学生会的人」
左希说道。她看到最熟悉的学生会成员陆怜正对着人群喊话。
「同学们,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把这几栋建筑还有门口的石桌附近地面上的积水清理一下,挖出一些沟来把必经之路上的水排开。安静一下,听我说!」
几百人杂乱无章地站在教学楼的外面,一边聊天一边看着汪洋一片的积水。就连进入教学楼的水泥路都被淹了,没办法进去。
都挤在这里,一时间议论纷纷,很是嘈杂,陆怜大声要求学生们安静。
「我们学生会已经把通往仓库的路清出来了,仓库里有很多工具,铁锹、水桶之类的!一会有人带着你们去拿!拿了工具之后,每个年级负责的区域是不同的!记住,不要走错你们的位置!」
别看陆怜模样清秀,但说话底气足,有气势,看上去对组织这种大型活动有经验。
「听好了!一年级负责实验楼和农场,就是三角楼北边的楼,以及更往北的地方!要求把路疏通开,把门前的积水都清掉!二年级,二年级,你们去活动中心和运动场,运动场的所有水都要清掉!游泳池要刷干净!三年级负责三角楼周边以及石桌,石桌那片要能进人,给大家留出吃饭休息的地方!」
所谓的三角楼,就是指她们目前所在的教学楼。因为外观是三棱柱,有三个“角”,所以也叫三角楼。
「还有,一会去仓库取工具的时候,因为工具数量不是特别充裕,每个年级只能拿自己年级所在区域的工具,不要多拿,以免影响其他年级的工作!」
因为所有学生都是女生,对这种比较枯燥劳累又容易弄脏衣服的体力活大多兴趣缺缺,只是应了学院的要求才来的。
很多人抱着双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着陆怜讲话,还和同学大声聊天。等到陆怜讲完,所有人开始行动后分成三组。每个年级是一组,都有一名学生会的干部来带领着干活。
三角楼周围被水淹没,学生们不知从哪找到的一条小路一点点穿过树林向仓库走去。
「好多水,衣服都蹭湿了」
「真是的,又得洗衣服了,烦死了」
「是啊,这群人就是有病,水多了放假不好吗?等水干了再上学」
「她们啊,就以为自己是个多大的官,非要把我们呼来喝去才开心」
一路上,针对学生会的不满意见四处传来,但没看到学生会的人有什么反应。
如果是大人还好,可这里的学生会本来权力就很大,相当于一般学校的领导层,而且大多数是年龄相仿或者稍微大一点的女孩子。一直以来很多学生并不服从学生会的管理,但无奈学生会在学校的权力很大,没办法当面违抗她们。
左希小心翼翼地在草丛上走。湿润的草把鞋子和裤脚都弄湿了,草地上还有大量被暴雨打烂的残枝败叶和橘子。
「哎呀!草!」
有女生爆了粗口,大家回头一看,她正在树干上拼命蹭着鞋底,似乎是一脚踩在了烂橘子上。黏糊糊的不好洗,让她很是烦躁。
周围发出了小声的窃笑声,学生们继续前进。
仓库是两间长方体的老旧砖石房,周围勉强清理出一片空地。门口堆了一群人,剩下的人在小路上难以前进,自然而然排起了队。
长长的队伍让人不耐烦,学生们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先拿到工具的人在队伍旁边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在一名左希不认识的学生会成员的带领下离开了。
「乐正花,我最近喜欢听红枣青汁的歌,叫...叫什么来着?好像是——」
「是《琉璃天穹》吧」
「哎对对对!就是那个,乐——」
忽然发现回答的人的声音不是乐正花,左希转过头。
白色衬衫带着浅蓝色夹克,下身是深蓝色紧身热裤,挂着一幅浓重的黑眼圈的女生站在身后。
「啊...」
「左希,你好啊。你也喜欢听红枣青汁啊?」
「袁颖同学,你好。我第一次打开UT上的Music应用就看到了首页的推荐,橘岛的歌手很少吧,大多数歌都是那边的」
「叫我袁颖就行啦。我喜欢她的那首《没有男人的世界》,真是一个相当自由洒脱的姐姐呢」
是一个班的,被称为【疯婆子】的女生,她一天疯疯癫癫的,经常喜欢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和乐正花的关系很不错,是她小团体核心三人之一。
「排行榜第一啊,据说还有演唱会」
左希对她的了解也不多,只是对橘岛有专职歌手这件事感兴趣。
「演唱会好像是在地下的...那边有点可怕就是了,我不太敢进去」
她的表情带着微笑,但左希总觉得有些勉强。
「小花你还可以吗?」
袁颖对乐正花使了使眼色,问道。
「我...有点...」
乐正花露出难以启齿的神情,左希好奇地盯着她。
「要不我们直接...」
袁颖再次使了使眼色。
「不行!那怎么可以!我...我有点害怕」
「我觉得还好吧,人家肯定很有钱,肯定不会太过分的啦」
「既然有钱,为什么还...」
「可能是想人陪玩?有些寂寞?」
左希仍然一头雾水,忍不住打断道。
「那个,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袁颖摆了摆手,说道。乐正花一脸愁容,看了一眼冗长的队伍,叹了口气,说道。
「李星雯呢?她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她大前天就不见了,打她电话也不接,敲门也没人」
「啊?怎么会这样呢?你怎么不早说?」
「谁知道啊!她一开始跟我说有点累,想休息一段时间,让我不要打扰她」
「这怎么行?万一她出了什么事...」
「要报警吗?」
「没有警察吧,大概只有巡逻队...但是也未必会管...今天放学我们去看看吧」
「好呀,怎么着也得给她从屋子里拖出来」
「那什么,我可以去帮忙吗?」
左希插了一句,两人把视线对着她。
「嗯...」
乐正花面露难色,袁颖则立刻回答道。
「好啊,反正今天估计会早点放学,也什么事,就当去玩了」
袁颖仍然说着和往常一样的充满精神的话,但她的表情却没有那么轻松。她的额头上渗出一些汗珠,呼吸也有些粗重。
之后三人就没怎么聊天,左希看出来她们似乎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进入仓库后,一股腐旧的木头味带着灰尘扑面而来,里面脏兮兮的,而且没有灯光。
「铁锹还剩这么多啊,水桶倒是没多少了」
左希看着仓库里面堆放的物资,说道。
「大家都想轻松一点喽,铁锹的话,果然对我们女孩子来说太重了吧」
说着,袁颖直接抄起一把铁锹。
「不过,我还有点力气,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铁锹的金属头在地面上和砖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多一同进来的学生露出嫌恶的表情。
乐正花拿好了一个水桶,左希则从里面的桌子上翻出来一打没开封的白手套。
一年级的学生有一百多人,在陆怜的带领下向实验楼和农场前进。
长长的队伍从来时的小路返回,经过三角楼的背面,这里也成一片汪洋了。
「先从这里开始吧,把水往旁边的树林里引。你们拿铁锹的,沿着这条线把土挖开,让水流过去」
陆怜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木棍,在地上画了一道线,然后对着学生们摆了摆手。
端着铁锹的左希和袁颖,还有另外一群学生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一点点地挖着土。
「太慢了!你们这样干要干到什么时候!麻烦用点力挖!」
偷懒还是被当场指出了,学生们倒没有回嘴,稍微加快了速度。
泥土被一点点挖开,因为积水的原因,很多地方的土变得十分松软,即使是女孩子也能轻松挖开。
但问题是铁锹本身的重量让女孩子们有些吃不消,光是拿着还问题不大,一旦反复举起放下,不一会就是手臂发酸了。
「啊...好累啊...」
「我也是...」
左希感觉有些疲劳,但更多的学生已经在休息了。
「你们这群一年级生...」
陆怜看着拄着铁锹,站在一旁聊天的学生们,大声说道。
「谁敢偷懒,一律当违反校规处置!快点!」
人群不情愿地再次挪动了位置,挖土工作终于有所进展。
「好脏!」
「别乱蹭啊!」
用铁锹挖土的时候,很多人喜欢用脚踩铁锹,以便让它更快地进入土里,但没想到泥土也跟着带了上来。
泥土粘在鞋底,鞋尖,还有脚后跟,有的还甩到脚腕上。
「那边,堵住了,再挖开一点,水没过来」
「知道了!」
挖出来的沟深浅不一,有的地方出现了坡,所以水被卡住了。陆怜正仔细检查每个角落。
「这边再挖宽一点,要不然水得流到什么时候才能流过来?」
清理完三角楼北面的路口后,人群终于得以展开,一百多人挤在刚才那个小口里根本没法干活。
然而,当一年生们走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通往实验楼方向的土路也全部被淹了。大水不是形成了水坑,而是整条路都看不见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有必要急着排水吗?」
「这么多水,得弄到什么时候?」
「诶诶,要不咱们回去吧?」
「我也想回去,但是学姐...」
惊呼过后,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有的人动了溜走的念头。
「同学们,把水桶拿出来。我点到的班级上去把水舀走,泼到树林里,最好泼远一点。其他班级轮流跟着挖沟!动作快一点!」
陆怜手持白色喇叭大声说道,声音响彻三角楼附近的树林。
「一班去舀水,二班三班跟着挖沟。其他班级等待!再说一遍...」
顿时叮叮当当的水桶声。学生们提着灰皮水桶走到“池塘”边,把水桶侧着压到水里,浑浊的水立刻涌入,水位到了桶的一半。
「同学,水桶借一下」
一名女生跑到乐正花面前,递给她铁锹,乐正花把水桶给了她。因为乐正花所在的二班负责挖沟,所以拿着水桶完全没用。
「能行吗?不要勉强自己,小花」
「没关系,我可以的,应该...」
她的脸色不太好,左希也有些担心。
开始干活。一半的学生在陆怜的监督之下拖拖拉拉地排水,另一半学生则在后面聊天。
当然,干活的三个班级也在聊天。
「杨伊同学?」
「啊...左希」
身材瘦弱,戴着眼镜的杨伊正努力地翘起泥土,看起来十分吃力,瘦弱的手臂和纤细的手指,很难想象能胜任挖沟排水这项工作。
左希对她的印象很好。知道她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只不过很早就变成了奴隶。她和班级的邵兰关系不错,两个人经常走在一起。
这么说起来,邵兰和左希的关系还没有修复,而且——
「这几天邵兰怎么没来上学?」
「这个啊...」
杨伊停下手里的活,面露难色地说道。
「她,她住院了...」
「啊?她怎么了?生病了吗?」
同为钟离心的奴隶,左希最近一直没见到她,没想到原来是住院了。
「不,其实啊...」
杨伊刚要说,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凑进左希身边,小声地说。
「她不让我说,但是我觉得这事瞒着别人不太好...」
「她还是恨我,不信任我,但那个时候我别无选择」
「是,我懂的...你也是被迫的...」
杨伊被史瑞云逼迫的时候也是痛苦万分。结果反而被钟离心先下手为强了。史瑞云气得不行,把杨伊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认错。
那种屈辱的感觉,杨伊想想就想哭,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知道左希不过是个跑腿的,干活的,真正下决定的人还是她的主人。
「但是这边人多,不太方便,我们一会去别的地方说可以吗?」
「抱歉,我一会儿还有事...不过你说她住院了,找个时间带我去看看她吧,顺便我也道个歉」
邵兰和季群一样,是左希认为必须争取的对象,也是她计划的重要环节。
「嗯...好吧」
「今天晚上怎么样?我去找你」
「好,好的,我也是每天晚上去看她的...」
「那正好,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