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宋澈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地揣测这只狐媚之女的想法。

「你也知道,沙漏里面的势力很多,互相之间都看不顺眼,但是对维护秩序是毫无异议的。她们到现在还没有动作,估计在互相扯皮。依我看这是个扩大我们影响力的机会」

胡晨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你要出手了?大团长亲自出手可不多见啊」

「我要发布“紧急任务”,你意下如何?」

「出价多少?」

「500贡献度」

「真大方」

「那当然」,胡晨翘起二郎腿,「跟你这位老财打交道当然要大方一点,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怎么样,接不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宋澈紧皱眉头,用手托着额头盯着茶杯水面。站在一旁的马薇大气不敢出,她知道这种时候对主人来说非常重要,千万不能因为自己坏了主人的好事。

「外面有多少奴隶?」

胡晨从狐狸耳朵里取出耳塞放在嘴边,「喂喂,现在外面多少奴隶?一百?好我知道了,行,你继续监视」

「一百个有点多」,宋澈揣测地盯着胡晨,「打起来我这边也要折损不少」

「她们没有武器,你们上去先见点血就不战自溃了。门口有保安,一会巡逻队也要来,你看准时机跟她们一起上就行」

「说得容易,怎么协调?她们听我的还是我听她们的?你确定她们不会把我卖了?」

「谁都不愿意当炮灰,但是捡漏是没问题的,巡逻队不可能一直置之不理,但来了也会先吃瘪。那帮奴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你们全副武装就很难有伤亡。我狐狸的话你都不信了?我们也算是经常合作,如果不实在不愿意的话我就直接发布紧急任务了」

她掏出UT,被毛绒绒的套子包裹,外形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700贡献度,死一个人加50」

「加30,奴隶死了再买就是了,钱好赚,贡献度可不好赚」

「成交,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越快越好」

「可以杀死吧?」

「随意」

宋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右手握着UT放在耳边,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让所有能打的奴隶现在到仓库门口集合,穿好防具,每个人随身一把刀,长一点的。没刀了匕首也可以,有什么就拿什么,动作要快。你带队到沙漏东门集合,到这附近后动静小一点,然后给我打电话」

胡晨饶有兴致地观察一板一眼的宋澈,「不愧是你,倾巢出动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这次不是小打小闹,刀剑无眼,多派人就能少死人」

「精明的商人」,胡晨轻轻拍手,「别急着走,再聊会,坐下喝茶一起看好戏哦」

刚起身的宋澈又坐下了,「等她们一到我就出去」

「哎,没必要没必要,电话遥控指挥就好了,我知道你是个精明人,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咱们作为橘岛有头有脸的人物——你那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好歹也算是卖电器的,那么多居民都得从我手里买呢!好歹不能跟丫头片子一样什么事都大惊小怪,如坐针毡的。那些小麻烦就让那些小的们去处理,怎么说也得锻炼锻炼她们不是」

目光转到马薇身上,制服女孩一惊,站得笔直,「请主人尽情锻炼我!」

「干什么,我让你倒茶,激动什么呀」

「啊……对不起……我这就倒」

虽然宋澈的茶杯是满的,但马薇不敢违抗主人的意思,只能去洗手池把冷下来的茶倒掉换上新的。重新放回桌上时发现一板一眼的西服女正在盯着她。

「除了会修手表之外你还会修电器?」

「啊,是的。其实我不会修手表,是刚才摸索出来的……」

「都会修什么?」

「这里卖的我都会!冰箱空调洗衣机都不在话下!」

宋澈转向微笑着喝茶的胡晨,「你这小奴不错,怎么调教出来的?」

「怎么,老板看上我家马薇了?她可是非卖品哦,如果你一定想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卖你一个人情,可是你看我这家店就一个人撑着,她走了我的店就关门大吉了哈哈哈……」

「嗯……」,马薇脸红红地扭捏道,「我是主人的东西」

「那就很遗憾了,看来主奴情深」

「有钱也有买不到的东西哦,老财姐姐~比如你也买不到我的春宵~」

看到主人对别人抛媚眼,马薇心里很不舒服,哼,主人明明最喜欢我的。

像是看出了马薇的心思,胡晨一把把她搂过去,在她的惊呼声中抱在怀里。

「主、主人……」,感受到胡晨柔软的身段和温暖的体温,马薇的身体一下就像没了骨头一样软踏踏的。胡晨熟练地抚摸她的下巴,梳理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说:「小可爱,有没有想主人?」

马薇感觉脊背一阵酥麻的电流一路冲上大脑,脑子里一团浆糊,直冒蒸汽,只吐出一个想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宋澈啧啧称奇,「你们关系好得过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侣。在我看来奴隶就是奴隶,没有值得亲近的必要」

「你太冷血了吧老财,我认识你这么久都没见过开心地笑过一次。一直板着脸不累吗?生活还是很有乐趣的嘛」

「你说的乐趣我体会不到,只有赚钱能让我舒服一点」

「那今天可能让你破费了」

「我赚了贡献度,钱早晚能赚回来的,毕竟你们主联会的管家团一直很守信用」

「看来咱们都知根知底啊老财」,胡晨一边摆弄马薇那双小巧的手一边把耳塞调整了一下位置,「嗯,我听着呢,你说。嗯……嗯……对……就是她们……都打趴下了?谁干的?不可能吧,那帮奴隶不是乌合之众吗?这动手太利索了」

宋澈总觉得椅子高度不对,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她打开UT希望看到什么消息,但什么也没有。

胡晨的笑容逐渐消失,「巡逻队的人都哪去了?不可能这么少吧。八区的码头?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这帮家伙也不全是蠢蛋嘛」

见狐狸打完电话,宋澈迫不及待地前倾身体,「怎么了?」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

「好消息是巡逻队刚才到了」

「坏消息是她们被奴隶打退了?」

「不是打退,是打趴下了都。这帮奴隶有点莽撞,什么人都敢惹,我看今天都是不要命了」

「那紧急任务……」

「已经定下了,不能反悔哦宋澈」

「你算计我?」,宋澈一把把茶杯砸在桌子上,咣当一声惊醒了沉醉于胡晨怀中的女孩。

「别激动,这情况我也是刚了解到。她们不是打得过巡逻队,是巡逻队来的人太少了,才七八个」

「她们有枪的!」

「是的,但是枪不总是起到效果。据我的手下说那群奴隶好像不把枪当回事,好像早就知道了什么内幕。我现在觉得巡逻队的枪是废物这事可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宋澈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谁也拦不住她们的话,在这里的我们都不安全了!快走吧!」

「哎哎哎,不必惊慌,亲爱的老财姐姐~你的人快到了吧?」

正好宋澈的UT响起铃声。

「喂,你们到了?门口什么情况,人多不多?打不打得过?哦,是不是太冒险了?我看我们还是——」

「和主联会为敌的下场是什么,你可想清楚哦!我们从来不需要叛徒」,胡晨的声音如幽灵一般传来,宋澈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六堵墙包围得严严实实,无路可退。

......

......

「我们从来不需要叛徒」,熊苗踩着张若荣脏兮兮的头,像踢球一样把她在地上踢来踢去。张若荣像蜗牛一样把自己蜷缩在一起,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不停的发抖。

「饶了我吧……求求您了……我保证不敢了……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在误会什么?当过叛徒还想为主联会做事?做什么美梦!操你妈的!」

又是狠狠的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小姑娘的肋骨上,她呼吸停止,肋骨像折了一样撕裂疼痛。小便失去控制地流出来了,胃里的残羹冷炙也来助阵,从她嘴里获得了自由。

「多少姐妹因为你一句话当了别人家的奴隶,或者干脆送了命!你以为我抓你是为了拷问你,为了逼迫你做事?你以为只要答应我的要求就可以免受折磨?太傻了,我抓你就是要折磨你!求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你应该看到师文君的下场了吧?」

张若荣的瞳孔瞬间放大,「哪怕为您去死我都愿意!千万别那样对我!」

「哼哼,可由不得你。毛尚,把她给我绑到台子上,准备好烫眼睛用的炭炉」

「是,大管」

「不!求您放过我吧!我可以服侍您生活起居,给您洗衣做饭!干什么都行!」,张若荣剧烈挣扎,脸上挨了毛尚两巴掌,被打得脑子嗡嗡响,视野天旋地转。

「话真多,把她的嘴堵了」

已经挨过一次堵嘴鞭打后的张若荣死命不张嘴,但鼻子被毛尚捏住后再也无法呼吸,被迫张嘴,然后被破抹布塞进去了。

手脚都被绑住,烧得冒烟的炭离两米都感觉得到惊人的热气。一想到师文君那种惨状她就心脏狂跳,目眦尽裂,再次失禁,整个操作台上一股骚味。

「碰上之后首先你的眼皮会化掉,这样你不用睁眼就能看到东西了。然后你的眼泪会像喷泉一样涌出,但也阻止不了眼球被压扁,嘎嘣一声爆裂成稀水。刺啦的声音,听起来就很有食欲啊」

张若荣浑身像触电一样剧烈颤抖,每个毛孔都在恐惧,每个细胞都想逃。

火热的气息逐渐靠近,可怜的女孩感到脸颊发烫,想起这只带她观赏世界十八年的眼睛即将和她分别,她又忍不住大声哭喊:「啊啊啊啊啊啊啊——」。手脚在操作台上乱踢乱打,绑手脚的绳子绷得笔直。

「真丑陋啊,一点勇气也没有」,熊苗居高临下地藐视她。

「毕竟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藏在狐狸面具下看不出毛尚的表情,但声音一直平平稳稳,没有一丝起伏。

「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敢跟条子打架的,他们拿着警棍把我打得头破血流我也不松口,把一个条子胳膊咬下一块肉来。有的人是人,有的人天生是狗,不管到哪都只能当狗」

「汪汪汪!汪汪汪汪!」,张若荣没法说话,竟然真的发出了狗叫声,好像在说「我给您当狗!汪汪汪!让我在地上爬吧!您可以骑着我去散步!我一定能当一条好狗!」

「贱货,你没有当狗的价值,只有把眼睛送给我取乐的价值」

火红的炭离眼睛越来越近了,张若荣心里把祖宗十八代、佛祖、观音和上帝都求了个遍,可各位神仙都没空救她。此时的炭火就像一座山向她压倒而来,灼热的炙烤让她额头上滴滴答答地流下汗珠,又很快蒸发。她感觉脸上的皮肤疼得要命,仿佛已经贴上来了一样,尽管还有半米。她睁开左眼,可左眼视野里一片漆黑,就像已经被夺走了那样。

熊苗从兜里随意掏出一根烟,贴在炭上几秒钟就点着了。她先狠吸了两口,然后抬起右手,那炭块如同催命的死神一样毫无征兆地接近。张若荣吓得闭上了眼睛。

「唔唔唔唔唔唔!!!」

滚烫的高温袭来,张若荣发出羊驼般的叫声,要不是破抹布堵嘴她早就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几秒钟的时间过得像一年,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全身绷紧到了极限,大小便同时失禁,精神恍惚,大脑一片空白。

「又傻又贱的狗东西」,一片漆黑之中耳边传来熊苗的辱骂声,张若荣只觉得左眼下面一块的脸上的皮肤有灼烧感,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她睁开眼睛,结果两只眼睛都能睁开。

她能用两只眼睛看到熊苗那种嫌恶的脸和毛尚冷冰冰的面具,她们两人并排站在自己身边,熊苗把夹子递给毛尚,毛尚接过后又放回了炭炉里。

嘴里的破抹布被熊苗一把抽出来扔在地上。

「我的眼睛?」

左眼虽然被热气烤得有点难受,双眼全是酸酸的泪,但远远未到烧化的程度,甚至还能正常看周围。张若荣以为她们哪里搞错了。

「你的眼睛好好的呢,一点也没受伤,刚才烫你脸的是烟头,狗东西」

「咦……」

「这只眼睛」,熊苗把两根手指放在张若荣的左眼上,那里本该是一片空洞,「是我赐给你的」

张若荣一时没有反应上来,她愣愣地看着熊苗那坏笑的脸,精神恍惚还没有完全缓解。她以为自己疼出幻觉了。

「傻逼」,直到她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才清醒过来。

「啊!啊啊!谢谢熊苗大人!我张若荣愿意给您当牛做马,就算是为您付出生命也——」

「别他妈给我假惺惺的,我问你愿不愿意服从我,永远当我的奴隶?」

欣喜若狂,张若荣觉得自己捡了一条命,当即满口答应,「我愿意!我给您当奴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不信,你是叛徒」,熊苗话锋一转,立刻让张若荣的心跌入谷底,她立刻拼命道:「我愿意立功赎罪!我可以证明自己!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

「还立功,你能立个屁啊,又蠢骨头又软」

「我……我……我可以的!我可以假装跟自由党合作,然后趁机报复她们,给死去的姐妹们报仇!」

「是么,你还有点想象力啊」,熊苗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再背叛我?」

「您把我变成奴隶,我如果不听话的话就用项圈放电,或者直接杀了我就行了!但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背叛主人的!」

救命稻草就要拼命抓紧,张若荣提前叫起了主人。

「我还是不信」,熊苗摇摇头,「我要你现在就证明给我看」

「现在……额……要怎么做……」

「你和师文君关在一起,已经对她有点了解了吧?」

「是的……」,她和师文君同病相怜,心里萌生出了一点怜惜之情。

「我要你去套师文君的情报,她是大地战士码头派的前老大,知道很多组织成员的名字。我给你一天时间,把那些名字问出来。如果问不出来……」

「问不出来的话请主人随意处置!」

「我会把你弄到半死」

「是!」

「毛尚,放她下来」

手脚的绳子被解开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吓得大小便一起失禁,下面湿漉漉臭烘烘的,顿时面红耳赤,想道歉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弄脏的主人的“工作台”。

毛尚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这操作台上折磨过无数女子,失禁是常有的事」

「是个人都有屎尿屁」,熊苗不屑地说道。

见她们不在乎自己的排泄物,张若荣松了口气。

......

......

「文君姐,文君姐」

「是若荣姑娘啊,你还好吗?」

阴冷潮湿的地下牢房里关着很多人,失去一只眼睛、遍体鳞伤的师文君本已奄奄一息。起初她无法吃饭,都是张若荣一口一口喂,后来她也恢复了一点精神,可以坐起来了。

失去一只眼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打击,因为她早已将自己列为将死之人。只是这样看东西很困难,本就阴暗的牢房里墙壁忽远忽近,人也忽大忽小,看多了头疼。所幸她经常闭着眼,仿佛自己是棺材里的一具尸体。

「文君姐,冷吗?我从被打死的一个人身上偷了件毛衫,给你盖上吧」

「谢谢,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希望你能活着出去」

「在这种鬼地方善良是最没用的了,文君姐,好死不如赖活着,咱没必要跟她们死扛到底。我现在把该说的都说了,她们打算过几天放我出去。可我舍不下你,如果我们能一起出去就好了」

师文君过了半分钟才开口,「或许像你说的那样我能出去,但是会有更多人进来,我遭受过的痛苦不想再让其他人受过一次了。一切到我这里为止吧」

「她们就那么重要吗?比你的命还重要?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她虚弱地一笑,「人的寿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虽然死了,但她们能沿着我的路继续走下去,那就没什么遗憾了」

「她们是谁?」,张若荣抓住了关键。

「是我的战友们、伙伴们,我的姐妹们,她们一直和我站在一起支持我,所以我才能坚定地赴死」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张若荣心想,得接着问那些人的事。她隐约记起师文君刚被毁掉左眼时说的话里好像提到了“大地战士”。

「你当时说的大地战士是什么?」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师文君打了个喷嚏,然后翻身到另一边背对着她,「这些事你一个小姑娘不知道为好,都是些掉脑袋的事情」

「很快我就能出去了,上次你不是说让我带话给那个叫许海雅的姐姐嘛,不如顺便也把话带给你不要命了也要保护的那些人。我走之后就再也没这样的机会了,文君姐,我是想帮你才这么说的」,张若荣故作真诚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对她们没什么好说的,话说太多反而会变成她们的负担,未来的路怎么走还是她们自己来选吧」

「这个……」

张若荣发现这个女人似乎已经心死了,她已经放弃一切念想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她的心就像一潭死水,无论怎么样的风都激不起半点涟漪。

也是,如果我这么简单就把她的嘴撬开,熊苗早就做到了,她心想,连熊苗那个恶魔般的女人都办不到,这个师文君到底有多硬骨头啊?简直匪夷所思。

「你能出去这是好事」,师文君疲惫的声音传来,「你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能活下去就尽力活下去。出去以后不要再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了」

我倒是想不扯上关系,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张若荣直嘀咕,她很快就要被装上奴隶项圈,然后放到外面去给熊苗当狗了。

「那文君姐你多大了?」

「今年三十五,活了半辈子也够了」

这话让张若荣心里一阵绞痛,她打心底同情师文君,若不是自己保命要紧,她一点也不想套这个女人的情报。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遇见师文君是她这辈子最震撼的事。和这个意志顽强到可怕的女人相比,自己不过是个弱小怯懦的人罢了,为了活命可以抛弃一切。

她想救师文君,可是人家自己想死,对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忽然,她听到走廊里传来女人的叫声,然后好像有几个人的议论什么。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辨识。

「我的房间也进水了」

「哪来这么多水啊?我鞋都湿了」

「水声越来越大了,是不是水管爆了?」

「去你妈的主联会,给老娘滚出来!」

「来人啊!漏水了!」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议论,少数几人大声怒骂,声音主要从左边传来。那边离楼梯比较远,声音传不到上面去。这地下本来就很闷,周围都是水泥墙,关押她们的人此时也不在附近,不管怎么骂都没有用。

张若荣立刻警惕起来,自己已经能活着走出这座“监狱”了,千万不能因为这点小意外把命留在这里。她用力拍了拍门,发出咣咣咣的声音,同时大喊「有人吗?来个人啊!快来人!」

身后传来师文君的询问声,「外面怎么这么吵?」

「走廊左边的房间好像漏水了,还在蔓延」

「哦」

什么「哦」,张若荣想大声对她说难道你不担心吗,可转念一想人家连死都不怕还会在乎漏水这点小事?

「来了!到我这里了!」

是隔壁女人的声音,张若荣很快发现一股涓涓水流顺着门缝从地上流进来,水流不快,但胜在多。顺着门缝看去,她猛然发现外面的地上已经有一滩不断向前蔓延的水了。水往前涌,泡起地上的沙土,坑洼的地方变成一沟沟泥潭。

「怎么回事?哪来的水?」

「从外面进来的!她们该不会要杀了我们吧!」

右边被关着的人们也感受到了水流的蔓延,有个嗓音低沉的女人激烈拍打铁门,一个小女孩放声大哭,其他人大多处于迷茫和混乱之中。整个地下一层一下子变得和菜市场一样热闹。

万众期待中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慢悠悠地走下来,被这喧闹的景象吓了一跳。她用略带稚嫩的嗓音喊了声「都闭嘴!吵什么吵,给我睡觉!」,结果被淹没在嘈杂的抱怨声中。幸运的是她很快就弄明白了情况,因为脚下踩出了啪嗒啪嗒的水声。

「你是想死吗?不看看现在几点?」,熊苗一脚踹翻刚才在地下查看情况、现在前来汇报的手下,从被窝里爬起来,脾气极为暴躁。

「大管大人!出大问题了!牢房漏水了,现在水越积越多,我走的时候已经到脚腕了!」

熊苗顿时精神了几分,「在哪漏的,你去看了没?」

「好像是从最里面的墙里漏的!」

「好像?」

「她们说的……」

「废物,你自己怎么不去看?」,熊苗对着刚要爬起来的手下的大腿又是一脚,把她再次踹倒,「作为一个主联会的管家,你是没长眼睛还是不敢去?」

「我……我这就去!」

「快去!我在这等着你,五分钟之内给我汇报」

「是!大管!」

「等等!」

「大管还有什么吩咐?」

「把毛尚也叫起来,你们俩一起去,如果水漏得少就想办法堵上」

「水漏多了呢?」

「那就先别乱动,回来跟我汇报!」

派走手下的管家,熊苗坐在床上搂着膝盖,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自信地说道:「副团长,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我一定会做好自己的工作」

毛尚被吵醒后一言不发地戴上桌旁的狐狸面具,这是三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她睡觉很轻,即使晚上睡觉也身穿主联会管家团的制服。作为恪尽职守、工作能力强又几乎没有废话的人,毛尚很快就被熊苗提拔上来成为自己的左右手。

「文儿,发生什么事了?」

「毛尚前辈!地下的牢房漏水了,大管让我们俩一起去看看!」

「好,我们走」

二话不说,两人直接往楼下跑。

跑到一楼的时候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堪比炸弹爆炸。两人脚下一震,文儿心里慌得要死,今晚轮到她值班,可她只是个刚进管家团的小喽啰,怎么刚来就要处理这种大场面啊!

「小心点,毛尚前辈,地上有积水」,到牢房楼梯上的时候文儿提醒。毛尚自然心里清楚,所以只「嗯」了一声就继续走下楼梯。走廊里只有昏黄的灯泡,把地面的污水照得像泥汤一样令人作呕。听到两人的说话声,牢房里逐渐传来求救的声音,文儿明白她们已经急得不行了,毕竟水这样涨下去可要了她们的命。

最下面的两级台阶都被水淹没,毛尚试探性地踩进水里,发现已经到膝盖了。

「水源可能在哪个方向?」

「在、在那边!」,文儿指着走廊左边尽头说道。她想说「如果水多大管就让我们回去汇报」,但还没等说出口就看到毛尚一路蹚水往里走了。

「等……我们还……」

「快过来,我们去看看」,毛尚头也不回地说道。

文儿有点吓着了,她发现因为毛尚比她高得多,所以水只到了她膝盖,而因为自己比她矮一个头,现在水已经到大腿根了。

「到底是什么水……」

她用指尖点了一点放在鼻子下,发现闻不出什么气味,又捧了一把闻,有股咸味。

「前辈!是海水!」

「我知道」

看来毛尚早已掌握这个情况,这让文儿有点失落。知道是海水的话她就有胆量往里面闯了,这颜色大概是把地上的泥沙卷进去导致的。

「放我们出去!狗日的!」

「你们是不是想把我们淹死在这里?快把门打开!」

「我手里有很重要的情报!淹死我们的话你们什么情报都得不到!」

旁边的许多牢房里传来喊声,她们不知怎么的都知道了两人的到来,文儿没有理睬,跟着毛尚继续往里走。迈步时水的阻力有点大,而且水太浑浊看不到下面的地面,所以两人经常一脚踩进坑里,或者踩到什么凸起,前进速度有点慢。

到达走廊尽头之后,毛尚从胸口里面的口袋里取出UT,照亮了整面墙。

「快找哪里有缺口」

「是,前辈!」

文儿以为很简单就能找到了,可她在墙上看了半天也没发现。

「毛尚前辈,为什么这里会有海水?」

「这面墙虽然是水泥的,但后面应该有海水的管道。外面的海水通过管道进来后送到工厂里,用于其他工厂的生产,我们这里早已废弃,所以不需要」

「哦……」

「左边有缺口吗?」

「没有看到诶……」

「我看右边也没有,那只能在下面了」

「下面?」

毛尚指了指被水淹没的大概有几十厘米的墙面,「也不一定是这面墙,可能是周围的墙,你把UT拿出来照一下,在这附近找找」

「是」

把手伸到不透明的水面以下让文儿感觉恶心和害怕,但前辈的命令又不敢不从。水凉凉的,她用手四处摸墙,摸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水面越来越高,已经到她的腰了,她明显感到下面被泡在水里,黏糊糊的有些难受。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快点找到漏水点了。

她灵机一动,把手放进水里不动,身体也保持不动,静静感受水流的方向。

「在那边!」

她指向刚才没摸过的一个方向,那是北边的墙。

毛尚看了一眼文儿,没说什么就直接蹚到文儿指的地方,把手放水里一摸。

「在这里,直径大概四十厘米,形状不规则,水压很大」

「四十厘米!这么大!那我们怎么办?」

「你回去先报告大管,然后找其他管家一起来补洞,要快。时间长了我怕这个洞会越来越大」

「那前辈你呢?」

「我在这里用身体堵一会,让水流小一点」

「但是……」

「别废话,快去」

「是!」

文儿惊叹毛尚的勇气和担当,要是换成自己堵洞,毛尚去叫人,那绝对能把自己吓死。

......

......

张若荣感觉糟透了。

一开始师文君说「就这样把我淹死吧」,但张若荣死活不同意,毕竟她还要从这个重要的女人嘴里问出大地战士的人员名单。所以她只能拼命帮她站在睡觉用的水泥台上,以便躲避逐渐上涨的积水。

原本按照一开始的速度,水面要很久才能涨到脚腕。可谁想到突然一声爆响,水面上涨的速度变快了很多,她又气又急,怎么自己这么倒霉,不会熊苗把自己给忘了吧?这样下去绝对会淹死的。

她对这个视死如归的师文君很无语,现在只能尽全力帮她活下去了。

「若荣姑娘,我们萍水相逢,你能这么帮我我很感动」

「拜托你多珍惜自己一点!我们现在还没到死的时候呢!」

「不用担心,她们抓来这么多人都有很重要的情报要问,不然的话白吃白喝供着干嘛。要是我们都淹死了,她们的损失也很大,就算把我们一个个放到外面去再控制住也不会就这样让我们淹死的」

「这倒也是」

水面到了她们的小腿,但张若荣满脑子怎么套出话来。

「文君姐,你说我要是出去之后找你的那些姐妹们,让她们一起来救你怎么样?顺便把其他被关起来的人一起救出来」

她佩服自己急中生智的想法,师文君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命,但这么多一起被关的人肯定也让她有所良心发现。

「救她们是有价值的,如果是我就会同意来救,可是那个人应该不会来了」

「那个人?」

「接我班的那个人我很了解她。她做事有计划,有头脑,准备充分,对形势判断准确。可是唯独少了一样东西,勇气」

「你的意思是她不敢来救你?」

师文君没有回答,她捂着被挖空的眼窝,竭力站在水泥台上靠着墙。

「没事吧文君姐?我扶着你」

张若荣感觉师文君的身体已经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了,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好像在极力忍耐痛苦。

水涨到了膝盖,附近牢房的人越来越暴躁,叮叮当当的脚踹门的声音和拳头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多,吵得张若荣烦躁不安。空气里骚臭味熏得她恶心得要命,装屎尿的桶早就被水冲起来不知道在房间哪个角落漂着了。

「你没事吧文君姐?」

「没事,眼睛有点疼,哎,我忘了我没眼睛了」

她笑了一下,让张若荣有点毛骨悚然。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死人做什么不可以呢?」

「好吧,刚才我们说到那个接你班的人,是大地战士的一把手吧?」

「居高位者当身先士卒,意志坚定,不怕死,不怕苦。她有实力没心性,只能当个守成者。当初我被抓之前也没有办法,她跟了我最久,从我身上学到的东西最多,资历也最老。如果那个毛毛躁躁的丫头接班,估计现在早就跟老局她们干起来了」

「大地战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啊?」

「谁知道呢,起码我在的时候是个维护利益、积极斗争、发展势力的共产组织。我想把共产主义当成我们的目标,可那太遥远了,也许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其他人都在附和我罢了」

张若荣瞠目结舌,一瞬间她认为师文君天真得可爱,像个刚在课上听到什么词就回家跟妈妈爸爸炫耀的小学生。但再看这个前任领导人的表情如此悲伤,她就知道似乎没有那么小儿科。

「我们是个工人组织,橘岛有好几个类似的组织。大地战士只是其中一个,而我们又是大地战士三派中的一派。我在白露号上当船长,自然也跟码头工人们比较熟,就在那发展了。森林那边有一派,盖楼的那帮人也有一派,大家都自称大地战士,互相不太服气」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码头派的老大?」

「以前是」

「许海雅也是其中一员吗?」

师文君突然猛地转过头用一只眼睛盯着她,把她吓得心脏一颤。「她不是,只是个普通工人」

「毕竟也是你的爱人嘛,奴隶爱人」,张若荣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也许现在已经不是奴隶了,我不知道」

「为什么?」

「我把UT留给了她,她想恢复自由随时都可以,估计已经早就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一想到她能幸福我就没什么遗憾了,毕竟自由是橘岛最奢侈的东西,不是吗?」

张若荣想明白了,师文君不可能把大地战士里面的成员的具体姓名告诉她,能当一个组织老大的人绝对不傻。可她也不得已告诉她一个重要情报,这个情报也许是撬开师文君的嘴的关键。

这样真的好吗?她扪心自问。

......

......

六个人冲进地下牢房的时候水面已经涨到文儿的肚子上,水压让她寸步难行,屎一样的气味让她作呕连连。但她身边五个戴狐狸面具的人却二话不说,直接提着装有水泥、沙子和石灰的桶就往里跑。她们此时也顾不得弄脏衣服,因为大管明确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堵住漏水口。文儿猜测这些抓来的人对主联会太重要了,即使死两个管家也完全值得。

跑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毛尚正拼命靠在墙上,用半蹲的姿势堵洞口。看到文儿带着一群同事过来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让开身体,指了指水面下,「就在这里」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往里面塞东西,一个人塞其他人堵着不让它流出来。因为看不清洞口的位置,一开始甚至堵错了地方,浪费了好多水泥。

「给我,你们站在我旁边往里按」,毛尚抢过水泥桶说道。

拥挤异常,文儿根本插不上手,甚至保持站立都有点困难。她感觉下半身有点痒,还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一会出去绝对要好好洗个澡。

「这边还漏呢,再塞点!使劲,往里塞!按住了!」

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堵洞口,文儿强忍着笑看向别处。这牢房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又冷又暗又臭,现在又全是水了,简直和下水道没两样。大管大人真是够狠心的,把人关在这种地方就摆明了不把她们当人看。不过文儿一点也不同情她们,在她眼里只有胜负强弱,没有什么道德善恶。她本是一名最外围的管家,两周前她亲手杀死了一个跟踪她的奴隶,主联会的人说那个奴隶是大地战士的人,但不知道是哪派的。因此文儿被突然提拔到东区基地给熊苗当手下,她倒是觉得很荣幸。

洞口堵上了,几只狐狸都大大松了口气,毛尚表示不放心,又叫她们回去拿更多的水泥来,直到把洞口外面都包了一大层为止。等了几分钟,确认水面不再上涨后她们才离开了牢房。文儿走过吵闹的一间间牢房门口,听到她们愤怒的呐喊和狂骂,心里很不爽。

「给我搞清楚你们是谁,一群渣滓」

她对着其中一间牢房的门就是一脚,一回头却发现毛尚站在身后沉默地看着她。两人一起走上楼梯。

「这里的水一时半会渗不下去,我们回去报告大管让她决定接下来怎么办」

「前辈,我有个想法」

「什么?」,毛尚的声音略带惊讶,她以为文儿刚来不久只会听命令办事。

「这些人都是要拷问的吧」

「嗯」

「那就不要把水排走,让水留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

「现在这个高度」,文儿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正常身高的人在牢房里应该坐不下去,只能站着。时间长了就会体力耗尽倒在水里淹死,不想淹死的话只能拼命站着,或者——」

「把情报都招出来?」

「没错」,文儿坏坏地笑道,「我建议先熬她们12小时,让她们濒临极限,然后再一间一间问,到时候恐怕要抢着招供呢!有些人已经受伤了吧,再罚站12小时如何呢?能坚持住吗?很痛苦的吧?然后我们再把招供的人当场释放,其他人肯定更眼红吧」

「释放……」

「骗人的啦,怎么可能真的释放,带上楼来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杀掉好了,反正也不能让她们把这里的情报泄露出去」

「是个办法」,毛尚调整了一下面具,「你一会跟大管说下」

「不,这么有趣的点子当然是前辈想出来的嘛,我只要安心帮前辈干活就好啦」,文儿嘻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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