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照到一楼大厅内,十分暖和。天花板很高,空间宽敞,就像花神村的广场一样。三三两两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女——我想都是类似服务员一样的人——四处走动,一个削瘦的像刀子一样的男人站在窗边用恭敬的语气打电话,两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女人坐在棕色软椅上阅读几张纸。其他的人要么站着交谈,要么四处走动。

因为脑袋一热就冲进来了,我现在不知该往哪跑。身后响起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站住!站住!」的呼喊声,我又急又慌,不知该往哪走,眼看着他们追上来,旁边墙上的门突然开了。

「哇!」

里面走出来的人突然和我撞个满怀,她手里的一摞纸脱手,像下雪一样在空中飘散。我向后倒在地上,鼻子撞出血了。

这时我的肩膀被人一左一右地按住,动弹不得。

「可算抓住你了,这个调皮的小姑娘!」

完了,这么快就被抓了,这下还怎么找柴皓同啊!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啊!」,被撞的人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腰大骂道。这声音如此熟悉,我立刻发现了她的身份。

「庄爽!是我!我是沐荷!」

「给我闭嘴!快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两个男人极力把我往外拖,我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庄爽!庄爽!」

整个大厅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几十个视线同时集中到我身上。

庄爽站起来想捡起地上的纸,但一抬头就和我对上视线。

「什么?你说柴哥出差去了?」

「对啊,周蕾说的」

她把我招呼到公司里的茶水间,坐在一张小圆桌上,每个人面前摆着一杯叫“咖啡”的饮料。

「嗯……有点奇怪,据我所知柴哥从来不出差的,就算有事要去县里也派别人去」

「派谁去?」

她对我翻了个白眼,「还能有谁,我啊」

「你这么喜欢出差?」

「什么喜欢出差,我看他是成心想把我支走。因为我经常找他汇报工作,让他烦了呗」

「噗嗤」

「臭丫头,你笑什么?今天擅闯大楼还撞我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与一直和善温柔可爱的周蕾风格不同,她不苟言笑的表情多少有点吓人,我不想在这事上再跟她浪费时间,便开口道:「那你知道柴皓同到底去哪了吗?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花神大人的下落」

她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今天上午他人不在办公室。作为董事长没人管得了他,更没人能二十四小时掌握他的行踪,其实最了解他的人应该是周蕾」

「但周蕾今天上午一直和我在一起,就是她亲口跟我说的“董事长去出差了”」

「那个婊子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额,我一直不懂,你们关系为什么这么差……」

「我恨死她了,那个狐狸精,把我男人都勾引走了!」

「啊?你说的男人该不会是……」

「柴哥,对,这事全公司都知道,但是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藏着掖着不是我的性格」

「还真是坦荡啊」

「从我入职起那个狐狸精就一直缠着他,还对他的话百依百顺,穿那么露骨的衣服,一点脸都不要的东西」

不能再让她在骂周蕾的话题上一去不返,我问道:「如果她说的都是假的,你的意思是……柴叔根本没出差?」

鉴于她这么喜欢柴皓同,不想惹恼她的我偷偷地把称呼改了。

「出差个屁,肯定偷偷跑到哪个地方和狐狸精偷情去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她掏出手机,快速按了两下,然后放在耳边。

「死柴哥,不接我电话!」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设想,虽然有点对不起花神大人,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如果按你这么说,花神大人如果跟他在一起的话,岂不是他们俩在偷情?」

「啊!是啊!」,她好像恍然大悟,敢情刚才你都没把花神大人考虑进去吗?「梁姐的事我不太熟悉,她真有可能勾引我的柴哥吗?」

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柴哥了?

「不应该啊」,我喝了一口咖啡,这玩意苦得我直咳嗽。「我们村快闹饥荒了,粮食见底、储存的水果也撑不住了,再不回去可能要饿死人——如果不是已经饿死人了的话。而且我老爸得了肺炎躺在炕上起不来,必须得早点回去喂他吃药。花神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些事啊!」

「万一梁姐真对柴哥有意思……我又多一个情敌?!」

她擅自在那想象着什么,然后摆出一副气呼呼的嘴脸。

仔细想想说不定也有可能。花神大人在村里没有结婚,也没有情人(至少从我当她秘书之后没发现),一个人坐在村里独一无二的最高位置难免会孤独。

「妈妈,我好累」

眼前突然出现花神大人跪在娟的墓碑前哭的样子,她一个人为村子付出了太多,找一个强大的男人当依靠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相信花神大人不会抛下村子不管,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辛苦,尝尽了悲欢离合,甚至双手沾染鲜血,她依然无怨无悔。我不相信仅仅为了一个男人就这么没留下什么话就走。

「两个人一起失踪,怎么说也很蹊跷。要不我们报警来找?不对不对,假如真是偷偷约会去了,警察也不会管这种事,柴哥在公安系统也说得上话,这样是找不到他的」

从刚才开始庄爽就一直自言自语,提出想法然后否定。

「果然我们还得在周蕾身上找突破」,她锤了一下桌子,「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哎等等」,我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冲动,「给她打电话呀又有什么用呢?我上午一直和她在一起呆着,什么话也问不出来,她反而还一直打岔,总用各种东西转移我的注意力。你这样给她打电话她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呀~董事长出差了嘛~”这种谎话,然后你还能怎么办?」

「她既然说谎,心里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我就不断逼问她,死活让她把事情交代清楚!」

「你能行吗?」,我反问道,「你们本来关系就很差,人家就算知道也未必想告诉你,到时候你怎么逼问啊?打她一顿吗?」

「打……是不行的,那我…就…」

她用手指缠绕发丝,脑袋侧向一边,盯着旁边的柜门默不作声。我们看来遇到了麻烦。

「你知道他家住哪吗?」,我问。

「当然知道,我们住同一个小区。啊,你是说直接去他家找,可是……他真有那么傻呆在自己家偷情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毕竟他是老大,没人管得了他。我们不如现在就去他家看看,说不定能抓个现行!」

这种心情很复杂,我相信花神大人不会和柴皓同偷情,但他们是一种合作伙伴和老朋友的关系,不管怎么说也有一定的感情基础。万一哪一下看对眼了就上床了,这种事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我既想快点找到花神大人,又不希望在柴皓同家的床上找到赤裸的花神大人,唉。

庄爽想了想,腾地一下站起来,「走!」

这里每个人都会开车,我想,但能把车开得这么猛的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庄爽一路猛打方向盘,速度飞快,在路上车和车之间的缝隙中来回穿梭,把我在座位上甩来甩去。坐在她右边位置上的我吓得哇哇乱叫,不停地让她慢点开慢点开,但她丝毫不理会,说什么「庄姐的车技在镇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放心吧!」

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后背湿透的我腿软着下了车。

虽然刚来三天,但我觉得这里大概是洪庆镇最好的小区。每两栋楼之间都隔着花园,空气里散发着一股草木的清香味,干净整齐的棕黄色墙面像今天早上周蕾买的一种叫“巧克力”的零食,显得既简约又高雅,远非我这种村里来的土包子能享受。

把车停在楼下,庄爽拉着我急匆匆地往里走,因为她就住这里,自然非常熟悉。这里面积很大,绕了两圈就快把我绕晕了,只能任凭她带着走。

刚才进大门的时候过了一道自动升起的杆,进入每栋楼下面的每个单元门还要刷卡,但庄爽一路毫无阻碍地带着我通过了。

到了门前,她用力敲了敲门,好像要把门敲碎。

「柴哥,我知道你在家,快出来,有急事找你!」

门里面传来脚步声,我们相视一笑,大喜过望,但我又在心里担忧起来。万一花神大人不在这里怎么办?

门开了,是个中年阿姨,她身穿碎花围裙,满脸皱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传来一股呛鼻的气味。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

庄爽的语气充满失望,「阿姨,我是他同事,今天他没来上班,打电话也不接。您知道他到底去哪了吗?」

她盯着我,眼神奇怪,好像在问「你这种土丫头怎么也是柴皓同的同事?」,但始终没问出口。

「不知道他去哪了啊,我就是在他家当保姆,早上来晚上走。昨天下午他说要去喝酒,然后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夜不归宿的时候多吗?」

「不多,几乎没有,所以昨晚没回来我很奇怪,但我也不能不回家。后来等到11点多就走了」

「哦」,庄爽点头,说道:「我们知道了,谢谢您」

离开小区,回到车里,两人面面相觑。

「柴叔还有别的家吗?」,我看着车窗玻璃说道。

「我只知道这一个」

「那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没什么办法,啊啊啊!」

她疯了一般叫唤,「一想到柴哥和某个婊子上床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被我抓到了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要不干脆把周蕾叫来,逼问她说出柴叔的下落」,我提议道。

「你刚才亲口否了这招,怎么逼她说?事先说好,暴力肯定不行」

「嗯,不用暴力,起码不会让她受伤」

「啊?什么意思?怎么做?」

我摆摆手,示意她把耳朵靠过来,然后贴在她耳边悄悄说。

「很简单,做法就是……」

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你是什么人?」

「突然问什么呢,我是沐荷啊」

「这这这……这种歹毒的方法你都想得出来!你还是不是人!」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我解释道:「又不会受伤,有什么问题嘛」

「但是很……内个……啊,内个也太内个了」

「她正好是你恨到骨子里的人,内个就内个呗」

「该不会你本来就很内个,所以才能想出那么内个的办法吧?」

我受不了她了,「你就说用不用吧!我还想早点找花神大人呢!」

「行,行」,她像故意和我较劲一样恶狠狠地说道,「走,系好安全带,内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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