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今天更狼狈的了,不过还好没丢了命,那个疯女人真是仁慈,野鹭心想。
她浑身赤裸,后背、膝盖和手肘上到处都是擦伤,伤口大多面积不大,但被灰尘和土盖住,非常脏。浑身淤青发紫不计其数,双腿发软,难以支撑她像以前一样敏捷地像猫一样的速度。下半身两个穴也传来阵阵疼痛,时刻提醒她曾经遭遇的侵犯地狱。
刚才趁红不注意在地面上一点点地往旁边的房子爬,屏住呼吸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多亏了乌云密布的鬼天气,狂风吹得四处的树木哗哗响,她才能借此掩盖自己爬行的声音。
停留在附近的人家肯定很快就会被找到,所以等她脱离了红的视线范围,就竭力爬起来,光着脚在沙土遍布的地面上小跑。
风越来越大,就像刀子一样割着她身上的伤口,任凭她再坚强也难免轻哼出来几声。她想起了昨晚对寡妇艳霞的残酷性虐待,换成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附近还有蛇的话,她担忧地想到,它们会不会把她的位置报告给那个疯女人?蛇能不能像狗一样循着气味追过来?
她对黑岩蛇不熟悉,如果老钉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但他和那几个矿工已经落在了红的手里,恐怕凶多吉少了。
眼前是一片并排而立的灰色砖石房屋,茅草屋顶被风吹落了几片,像个快要秃顶的中年人。院子里传来浓浓的臭味和血腥味,密密麻麻的乌鸦聚集在脖子被咬烂的小瘦狗、倒在凝固血泊中的鸡,还有眼珠快爆出来的死去的老人身上。悬挂在院子晾衣杆上的衣服散落一地,沾满泥土,不过他们的主人可能再没有机会穿了。
我的任务已经快完成了,现在只需要把情报告诉花神大人。她疲惫地想,但很快被自己的逃避心理恶心到了。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照这样下去村子都要保不住,任务完成了又有什么用?
她手脚并用翻过围墙,强忍着膝盖的伤口摩擦到了砖头的棱角的疼痛,尽量往远走。
野鹭思考,她到底为了谁才如此拼命?是为了花神大人,还是为了村子?
原本她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只是身体素质比一般人都优秀。花神来了之后把她视作心腹,派她做很多花神本人不方便做的事,相当于眼睛和左右手。起初她觉得很荣幸,也很有趣。刺探情报,教育不听话的村民,都是从未体验过的刺激。后来做的多了,她渐渐体会到花神的心思细腻,负担的责任重大,把守护花神村当成自己的职责。于是她也不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逐渐成长为成熟稳重的秘书。
躲进一户没有尸体的院子,她感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浑身上下酸痛不已,身上还特别冷。推门而入,破旧的木门发出老化的吱呀声。
古铜色的柜子把手上生锈发黑,炕上被褥凌乱不堪,像是蛇灾来临时急匆匆从被子里钻出来跑掉。
冷得直打哆嗦,野鹭躺在炕上把被子裹在身上,然而被子也是冰冷的。
必须暂时休息一下,恢复体力,然后去帮花神大人。这是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她扔掉了被子,在柜子里翻找起来,没有合身的衣服,只有宽大的打满补丁的蓝色带扣子长袖和脏兮兮的蓝色长裤。她找到了女式内裤,但上面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让她恶心地扔在一旁。
乌云堆满了天空,大地变得一片昏暗,仿佛傍晚时分黑夜即将降临。木制的窗框在风的肆虐下咣咣当当。
「他妈的」
她狠狠骂了一句,身体没有丝毫暖和,反而颤抖在加剧,外面眼看着要下大雨,简直是雪上加霜。
疲劳让她倒在炕上,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这是为了恢复体力,绝不是逃避,她安慰自己。
用手一摸脑门,传来滚烫的温度,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但她强迫自己开始思考。当务之急是整理目前的情况。花神大人在哪?按照之前的计划,她应该带着村民跨过了小溪,到对面的树林里。黑岩蛇能否游泳?花神大人和村民是否安全?她想要这些情报,可她自己本身就是负责情报的。
另一方面,花神大人派出那个小女孩——叫银杏来着——去大森林里找回打猎队,这可是一个艰难的任务,花神大人本应派出更多的人手去找,但没有人手了。昨晚花神祭把几乎全村人的精力——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榨得一干二净。男男女女疯狂的大乱交,喝酒、吃肉、吃果子,简直是原始人的狂欢。其结果是蛇灾发生之后村民毫无还手之力,陷入一场灭亡的危机中。
仅存的少数人要么是老人,要么是负责保护花神大人的卫队,这些强壮的男人除了做本职工作外还需要帮助村民逃跑,负担极其重,简直分身乏术。
然而花神大人现在还不知道蛇灾的始作俑者是这个名为红的妖女,只要杀了她,那群怪物是不是就能停下了?
可是杀不了...完全没有机会下手。那个女人被蛇群保护得很好,只要靠近就会被发现,然后被蛇群缠住,接着就变成她的掌心之物任意拿捏了。想到这里,野鹭双腿中间一紧,愤恨地踹了一脚被子。
......
......
怎么办?要打起来了!
我在花神身后的人群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包括我的父母,村长和村长夫人,以及昨晚坐在高台上的那些头头们。
「快看!他们在那!」
出山派之中一个年轻小伙子用手指着山上大叫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被吸引过去。
「他们下来了!花,梁世音来了!」
「梁世音——」
潘叔双眼眯成一条缝,手里的铁棒高举,对准花神大人的方向,对身边狂热的追随者大声宣布。
「她不是花神,她只是个投机取巧的坏女人!现在我们就要彻底推翻她!」
其他人跟着举起手里的武器,跟着喊。
「推翻她!」
「推翻!推翻她!」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近在咫尺的惊雷从天上划过,劈在了前方树林的一棵最高的杏树上,杏树顿时开始歪斜,逐渐倒下。
我和舒被吓了一跳,耳朵发出嗡嗡声,心跳得快炸开了。
山上下来的人群里发出女人的尖叫声,但为首的一群人和这边出山派的所有人都面不改色。出山派的人纷纷举起武器,做出一副即将冲锋的模样。
起风了。
风从东北方向吹到西南方向,草木疯狂摇摆,树枝岌岌可危地晃动,大片枯叶像雪花一样从天而降。
花神大人表情依旧淡然,但步伐很快,走在最前面,我觉得她的脚步毫不迟疑。正因如此,身后的村民们也是一样目光坚定,气势汹汹。
当双方距离只有十米的时候,花神大人举起手,村民们陆续停下。
我拉着舒再往前一点,她不情愿地跟着我,我们悄悄地爬到了另一个土坡后面观察。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潘叔和花神大人两个人身上,潘叔上下打量了一番花神大人,哼了一声,先开口。
「我以为你是个胆小鬼,不敢来了呢,看来是搬救兵去了。可你就这么点男的,又没有武器,怎么跟我打?还是说你要拿他们的命来换你的老大位子?」
我再次数了数,现在出山派的人数比刚才还要多,大概有五六十人,其中大部分是青年男性。反观花神这边的村民要么是中老年人,要么是小孩子,满打满算可能有一百多人。如果只算能打架的男性,大概只有八十人,武器基本没有,如果粗树枝和石头不算的话。毕竟那边是铁棒、砍刀和菜刀。这八十人里绝大多数都是四五十岁的人,皮肤干瘪,身材瘦弱佝偻,年轻人反而因为花神大人的到来改善了伙食,长得更加强壮。
哼,真是讽刺,到底谁养活了自己都搞不清楚,这群人没长脑子吗?
「潘」
花神大人不屑地说道。
「你觉得我梁世音来花神村就是为了玩过家家,当个老大?当治理村子是可笑的帮派游戏吗?今天你把我打败,明天我把你杀了,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难道不是吗?凭着你的那点小恩小惠,把那些人都变成了你的狗屁卫队,然后谁敢反抗就要挨打。这不是靠拳头的暴力统治吗?」
花神话锋一转。
「我的统治你没有资格谈论,你要造反,就是在和整个花神村作对。你们——」
她看向潘叔身后,手持武器的年轻人。目光所到之处,很多人低下头,或看向别处。
「现在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我可以饶你们一命。要是执迷不悟,坚决跟他一起做傻事,那就等着喂狼喂蛇吧」
听到这话,小春眼睛一亮。
「你们听听她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喂狼喂蛇,这个妖女亲口承认了!曾经是她把狼带到村民身边,现在也是她把蛇引到村子里的!她是花村的罪人!」
「小妮子给我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戴头巾的妇女大声骂道,我认出她好像是采集队的队长郁香。
小春看到她一愣,话说顿时结巴起来。
「老师,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个小丫头片子,跟他们不三不四的流氓混在一起,到底想怎么样啊,啊?」
小春居然叫郁香“老师”,看起来两人关系不一般。
「你才该闭嘴,老女人」
潘叔瞪着眼睛,骂道。
「梁世音给了你多少好处,整天对她卑躬屈膝?采集队队长,好威风啊,每次摘水果能多拿回家两盆吧?哈哈哈哈哈」
出山派的人纷纷跟着笑起来。
「老潘,可把你美坏了,趁着闹蛇灾造反,真有你的啊」
站在花神大人身边,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指着潘叔。
「文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跟你有个屁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跟你一起干活好几年,从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操蛋的人!我一直以为你忠心耿耿,勤劳肯干,以为你是个踏实做事的男人。没想到...」
「文凯是谁?」我压低声音。「好像是负责教种地的,翻土、除草、浇水什么的,经常到地里给年轻人指导。好像也是花神大人任命的,只是没有具体的职位」舒向我解释。
「死脑筋一个,一直在这个破村子待着有什么前途?加入我们,一起走出大山吧!」
潘叔露出虚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