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怎么样？」
已经没办法收集更多的信息了，左希开始和邵兰闲聊起来。
「医生说...」
这时，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进来的人。
身着白色制服的中年女护士拿着一个本和一根笔，看也不看地径直走向邵兰的身边。
左希这才注意到邵兰的盐水瓶已经到底了，需要拔针了。因为邵兰的右手用石膏和绷带固定住了，无法移动，必须要护士帮忙拔针。
「子弹打中了我的右胳膊，当时疼得我浑身都没力气了，天知道我怎么游到岸边的。医生说是贯穿伤，擦到了一点骨头，骨头裂开了。所以给我固定的石膏等自然愈合。本来到这里还好，结果我的伤口因为当时泡了海水直接感染了，杨伊把我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到床上一会就昏过去了」
邵兰用不在乎的口吻讲述着非常危险的经历。
「这辈子第一次被枪打，算是长见识了哈哈哈...」
轻松而乐观的她又回来了，左希感到庆幸，还好及时缓和了关系。
「右臂不要用力，不要乱动，不允许你运动，你的体内还有细菌，知道吗？」
「好好好」
敷衍应付护士的叮嘱，邵兰目送拿着空盐水瓶的护士离开。
「真烦啊，我要出去散步了」
「我陪你」
杨伊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不了，你快点回去，和左希一起。太晚了很黑很危险，现在天都已经快黑了」
「但是...」
杨伊露出恋恋不舍的表情。邵兰见状立刻走到她面前，用左臂从身后一把把杨伊搂入怀中，左希见状立刻转身离开病房来到走廊里。
熟悉的气味进入鼻腔，杨伊感到十分温暖舒适，强忍住撒娇的冲动。
「小伊，我爱你，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嗯」
杨伊的脸颊红得不成样子，还好左希及时离开了现场，不然自己得羞成什么样。
「左希这个人，我还是有些不能完全信任」
趁着杨伊变得柔软羞涩，邵兰一边看着门口，一边对着她的耳边说道。
「她现在倒是不会伤害你，可是以后说不定。你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听我的」
「嗯」
杨伊无法思考，只能任由邵兰用粗糙而有力的左手抚摸她的脸颊，从侧脸到耳垂再到下巴...
「还有几天我就能出院了，没关系，等我出院，我去你家住，每天晚上都陪你」
「嗯...」
等到左希和杨伊两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马路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森林从“美丽的大自然”切换到了“阴森黑暗的未知世界”。
回去的时候，杨伊似乎有些害怕，不停地跟左希聊天，左希感觉有些厌烦，只是简单地回应了几句。
到家的时候是七点零五分，除了路灯照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今晚的月光几乎没有，月亮深埋于厚厚的云层中，整个橘岛笼罩在黑暗之中。
「真黑啊...」
有路灯的马路还好，走进住宅区之后更黑了。很多楼房是没住人的，因为左希发现整座楼都没开灯。即使住了人的楼也没有住满，亮着灯的只有寥寥几户的情况比比皆是。左希因此判断岛上的住宅楼的容量是远远多于人口的。
「因为建得多，以后就一劳永逸不用建了吗？」
思考着，左希从在楼道里一点点往上爬。
幸好楼道里有声控灯，这么黑的晚上才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左希庆幸地想到。
很快到了三楼，正当她准备取出UT开门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耳边传来，她被吓得浑身一抖。
「什么声音？谁？」
从楼梯不知道哪个地方传来，声音尖锐刺耳，仿佛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几秒后，周围恢复安静，走廊里的声控灯熄灭了，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左希没有动，静静地站在原地，竖起耳朵。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是“咣当”一声，接着是什么东西滚落在地的声音。
「隔壁吗...」
声音的来源很可能是隔壁，或者说对门，因为一层只有两户。
「乐正花？」
可是，隔壁的乐正花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呢？完全无法与那个活泼贪玩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左希忽然想到这几天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整天恍恍惚惚的，仿佛失去了灵魂。
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想到这里，左希的警惕性立刻提高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对门门前，轻轻地把耳朵贴在门上。
又没有声音了。
但是左希压根不相信刚才是幻听，绝对有什么东西。
等，继续等，声音会出现的。
静静等着，左希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但声音一直没有出现了。
等了多久呢？她取出UT，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真的是幻听？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又耐心地等了五分钟，左希忍不下去了，直接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门。
敲了好几次都没有回应，正当左希以为家里没人时——
“咔嚓”门锁转动的声音，门缓缓打开了。
面容憔悴的乐正花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奇怪地看着左希。
「左希？」
「啊，抱歉，打扰到你睡觉了吗？」
「还好，没关系，你有什么事吗？」
「我...」
没想到真的有人在家，而且乐正花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也不像刚刚大声惨叫过的样子。
左希把头偏了偏，想越过乐正花的肩膀看她家里面的样子，可乐正花换了个姿势，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没事，没事...因为今天你的身体不太好，我总惦记着，所以就来看看」
找个理由混过去再说。
「哦，我没事，就是最近总做噩梦，睡不好觉，所以今天早点睡」
「嗯，那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左希注意到她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睛里短暂地发出了一点光，但是瞬间又黯淡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我...我可以...找你吗？」
「啊？」
低着头，她忽然用轻柔的，娇弱的语气嘀咕了一句。
「不，没什么，我回去睡了」
「晚安」
防盗门就这么关上了，留着左希一个人站在门前。
房间里的气味不对，有点食物腐烂发臭的气味，这种气味很熟悉。
正因为房间里传来一股难闻的气味，左希才想要看房间里面的东西。
但是什么都没看见，被她挡住了，难道她是故意的？
没想出什么结果，左希打开了自己家门，换了一身睡衣，然后用水壶烧了一点水。
烧水的时候，她的UT收到了消息。
【后天晚上到我家集合】
简短的消息，来源是自己的主人，钟离心。
左希已经习惯被呼来喝去了，估计又是和往常一样的打杂吧。
水烧好之后，她打开UT的投影功能，把电影投影到墙上。
这是来自那边世界的电影，因为橘岛没有人拍电影。
她今天挑选的电影名字叫《正义律师团》，看简介是一个律师打官司的故事。
从小对正义、英雄、公平等事情充满憧憬和信赖的她，最喜欢看这样的电影了。
沙漏的二层有一个很大的电影院，但是左希不想花钱，因为真的没钱，所以只能在自己家看了。
「哎...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水烧开了，她从茶几上拿起十块钱买的廉价茶叶袋，里面装的其实是茶叶碎渣。小心翼翼地倒进水杯里一点点，然后拿起水壶倒满一杯开水。
家里顿时充满了茶叶的气味，但不是特别新鲜，而是有些陈旧了。
「等我有钱了，换一个五十块的」
本来不喜欢喝茶，因为实在没什么钱买零食，又不想让嘴巴这样空着，只能买一些茶叶泡着喝。
她把客厅的灯关掉，卧室的灯也关掉，只有UT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她觉得这样才有电影院的感觉。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打开灯，空荡就更加明显，孤独感也更加明显。所以左希喜欢走进卧室，把所有外面的灯都关上，这样显得更充实一点。
「哈啊...」
喝着茶看着电影，不禁打了个哈欠。
「今天打扫学院、去李星雯家，又去看邵兰，走路太多了...累了...」
眼皮越来越重，斜靠在叠好的被子上的身体渐渐下滑，尽管电影里的律师们正在激烈地唇枪舌战，但左希已经看不进去了。
......
......
"咚咚咚...”
「唔...嗯...」
似乎有什么声音。
“咚咚咚咚...”
左希翻了个身，继续睡。
“咚咚咚咚咚！！”
「谁啊！吵死了！」
睁开眼睛，感觉身体有点发冷，原来是睡着了没盖被子，被子被自己当成枕头了。
电影已经放完了，UT自动关闭了投影功能。左希拿起来，屏幕自己亮了，显示时间是21:26.
敲门声一直不停，左希不耐烦了，腾地坐了起来，踩着拖鞋走出房间。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左希从猫眼里看了一下。
「乐正花？」
穿着拖鞋、抱着枕头、穿着睡衣，脸色发黑的乐正花正站在门前，左希不加思考地打开了门。
「怎么了？」
一打开门，左希连忙问道。
「我，我睡不着...可以在你家呆一会吗？」
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左希差点没听清。
「可以啊，进来吧」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坐着稍等，我去接一点茶水」
「不，不用了，我失眠」
「哦...」
左希的卧室的灯亮着，客厅是黑的，乐正花一步一步走进了卧室。
「不好意思...我想躺一会」
「没关系，今天身体不舒服吧？我记得你好像很虚弱，请便吧」
「谢谢...」
她就这么抱着枕头倒在了左希的床上，眼睛里发出黯淡的光，眼皮垂下，手脚无力地摆放着。
左希刚睡了一觉，感觉困意还很浓，脑袋发胀。于是她关掉灯，一起爬上了床。
躺在靠窗的一边，乐正花背对着她，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带的枕头放在了头下面，侧着身躺着。
「今晚没有月光」
躺在右边的女孩轻声说道。
「是啊，我今天从医院回来就有点麻烦，路上有的地方很黑，路灯也有死角的...」
「就像我一样」
「诶？你说什么？」
没有回应了。
左希等了一会，见她没有说话，就合上眼准备继续睡。
「如果我就这样消失，有人会记得我吗？」
「嗯？」
这句话让左希又精神了一些。
「左希，你觉得我是个贪婪的人吗？」
「不是啊，为什么这么说呢？」
「不，没什么」
左希感觉莫名其妙，漆黑的房间里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我睡了，晚安」
见乐正花好久没有声音，也没有动过，左希把两人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这还是被绑架到橘岛以来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谁在一张床，甚至一个被窝里。左希回想起自己在原来的家里住的房间，床很大，可以让她滚好几圈，床上的被子、床单、枕头都价值不菲，十分舒适。房间里的窗帘柔软而厚实，拉上之后只能透过微微的光，让她睡得很踏实。
她怀念家里的床，怀念柔软弹性的大枕头，怀念宽敞的房间和熟悉的一切。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梦醒时分，就可以回到家里了吧。
左希的意识逐渐远去。
夜晚的风吹着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乐正花的双眼瞪得很圆，眼里布满血丝，手狠狠地抓着身下压着的床单，仿佛要把它撕裂一样。
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上下两排牙齿摩擦。
已经过去多久了呢？她根本无法入睡，就连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已经竭尽全力。
她想跟左希说，但左希已经睡着了。而且她不确定左希会不会就此彻底讨厌自己。
「呜...呜呜...」
长期的折磨让她流下痛苦的泪水，她无法忍耐，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两人一起盖着的被子被她的身子带了下来，熟睡的左希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但被子被扯掉后皱了皱眉头。
「不行...不可以...我一定要忍耐...」
她发狂似的用手握成拳砸向地砖，冰冷坚硬的地砖让她的手发出剧痛。
但身体本身的痛苦被减轻了。
她发现只有用其他痛苦才能缓解这种痛苦，于是她反复用拳头砸向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手掌像要断掉一样剧痛，如果骨折了也毫不奇怪，她感到了一股湿润的液体在地上，自己的手上也有。
出血了，她的手在流血。但她仍然感觉手不是很痛。
「嗯...」
左希翻了个身，被声音吵醒了。
「什么...吵死了...」
她微微睁开眼睛，身边没有任何人。
「走了吗...」
又翻了回去，左希继续合上眼睛。
这时从耳边再次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左希这次彻底醒了。
她坐了起来，环视四周。
「什么声音啊？地震？」
房间里仍然黑漆漆的，她只好走下床，想去按下门口等的开关。
可就在她刚爬到床边的时候，地上躺着一个人。
「啊！」
迷糊的精神一下子又清醒了。乐正花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很大，而且直勾勾的，十分瘆人。她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体两侧，身体以一种十分扭曲的姿势摆放着。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因为牙齿咬得很紧。
「你，你怎么啦！没、没事吧！」
左希很慌，踉跄着踩着拖鞋走到门边按下了开关，房间里顿时被白光照亮，一切都看清楚了。
倒在地上的女孩手上全是血，把淡粉色的睡衣都染红了。地上也沾上了很多血。她的嘴唇也被牙咬破了。
手臂和大腿痉挛着，脸上的肌肉扭曲得不成样子，左希快认不出这个天真活泼的女孩了。
左希连忙蹲下，急切地问道。
「怎么回事？刚才你从床上摔下去了砸到的吗？怎么这么多血？你还好吗？喂——」
跟她说话，但是她的眼神不能聚集焦点，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的方向，没看左希。
「啊...啊啊...」
「你到底怎么了？我去给你找点酒精和创可贴，你还能站起来吗？」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左希又迷惑又着急，立刻冲出了卧室。
在客厅的角落里找到了比较常用的医疗箱，里面装有各种简易处理外伤的药品、创可贴和包扎用的纱布。成为钟离心的奴隶之后，她遭受了数不尽的暴力对待，经常受伤，所以准备充分。
拿着这些东西回到卧室，乐正花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但是发出了更加骇人的声音。
「啊...啊...」
「别动，我给你消毒」
「啊...啊！！！」
突然一声大叫把左希吓了一跳，她的嗓子就像塞住了一样有些沙哑，与此同时她翻了个身，身体猛地抽搐了几下。
「怎么回事？不是你说句话啊！怎么回事！！」
「我...」
「什么？」
「难受...」
「哪难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声凄惨尖锐的叫声，左希耳膜被震得直疼。乐正花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
茫然无措的左希一时间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要打电话给120吗？可是这里好像没有120...
掏出UT，现在是后半夜三点钟，快到凌晨了。
她昨晚刚从橘岛医院回来，不知道那里的医生要怎么样才能联系上。
情况非常紧急，乐正花的样子就像要死了一样，但是左希看不出她哪里疼痛，满手是血的乐正花似乎也没觉得手疼，只是一直在呻吟和惨叫。
难道说来月经了吗？
但也不至于疼成这样吧？而且应该用手捂着肚子才对。
简单地猜测了几下，但也没什么头绪，左希也不敢轻易触碰乐正花，担心把她弄疼了。
必须得找到医院的电话了。左希下定决心。
打开UT，她看了看。
没有找到查询电话号码的地方，也不知道打哪个电话能询问。
如果是同学或者学姐之类的，应该都在睡觉吧。
难道自己要把她背到医院去？
不不不，不现实，这个距离太远了，甚至连背起来都费劲，更不用说走那么远的路了。
打电话把袁颖叫过来？
就在左希思考的时候，乐正花忽然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的表情变了。刚才是一副痛苦的样子，现在忽然变得松弛了。
渐渐地，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仍然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你好了吗？不疼了？」
「嘻嘻...」
「你在看什么？那边有什么？」
顺着她的眼神的方向，左希只看到了白白的墙壁，什么也没有。
左希伸出右手，在乐正花的眼前晃了晃。
「喂，你在看什么？」
乐正花瞬间露出不满和愤怒的表情。
「我要吃！」
「啊？」
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左希没能理解。
「饿了？你要吃什么？」
乐正花一把推开左希挡住视线的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往前一倾，跪在地上往前爬，就像追逐着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一样。
「啊...我要吃...我要吃...」
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前爬，但很快就碰到了墙壁。
左希看到她用双手朝着空气抓了一下，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抓到。
接着，她又向右转了90度。
「啊！在那！不要跑！」
外面的客厅一片漆黑，左希眼看着她要爬出卧室，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要去哪？这样很危险，容易擦破...」
乐正花用力甩开左希的手，毫不犹豫地往客厅里面爬，膝盖和地砖相碰发出轻轻的声音。
「饿...我要吃...我要吃...」
「哎哎哎你等等！啧」
怎么拉都拉不住，每次都被她用力甩开，左希的身上也被蹭上了一些血迹。
「力气怎么这么大...」
完全没想过自己居然拉不住一个没怎么锻炼过的女生，让她直接爬进了客厅。
左希只好跑到客厅的大门旁边，打开了客厅的灯。
白光亮起，客厅里也完全看得清楚了。
乐正花正奋力朝着桌子的方向爬，脸上一副沉醉的表情。
「要吃...快到了...快吃了...马上就...」
嘴里还嘟囔着不明所以的话。
「等，等下！哎！」
“咚”的一声，乐正花毫不停滞地一头撞在了桌子腿上，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是吧？你怎么直接就往上撞啊？疯了吗？」
完全无法理解这个邻家女孩的行为，简直是疯子一样了。
左希根本拉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动物一样到处爬，直到现在撞在桌子上才停下。
「你的头没事吧？我看看...」
「啊！在那边！」
就在左希以为她终于停下的时候，她的脸上忽然又出现刚才的表情，就像那种“想起来什么好事”一样。
她手脚并用向阳台爬过去，速度出奇地快。
「在那！你跑不了！我要吃！我饿了！」
她的身上蹭了很多血，手臂上，腿上，后背，脸上，全部蹭上了血，像个怪物一样。
她的手还在流血，即使这样也要冲向阳台。
那里只有左希晾着的两件衣服，应该已经干了，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左希只能看着她从客厅爬到阳台，在阳台她再次抓住了空气，然后好像“食物”又从她手指缝中溜走了。
爬到阳台后，她又爬到厨房，两个卧室，还有卫生间，每个角落都爬了一遍。血和灰把她的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左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说什么似乎都没用。也不知道做什么，她的样子不像生了病，很精神，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和平时那个爱玩爱笑的女孩几乎没什么差别。
就是精神上不太对劲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坐在沙发上，看着乐正花像寻找食物的狗一样爬来爬去，左希心里充满了疑惑和悲伤。
「是不是被下药了...或者被变成奴隶了？不，不对」
乐正花的脖子上没有项圈，她不是奴隶。
项圈代表着奴隶的身份，所以没有项圈一定不是奴隶，这点左希确信。
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她在白天在学院的精神状态就很差，脸色很不好，就像大病了一样。
袁颖对学生会干事陆怜提供的说法是，她有贫血。
一天之内多次要晕倒，脸色发黑浑身无力，要说贫血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据左希所知，她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乐正花的精力简直是凡人难以企及的，她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到了班级和朋友聊天，甚至帮忙打扫教室...
中午没有午睡，如果没有人聊天就出去散步摘橘子，或者看着UT。
每天晚上都要和朋友们去沙漏玩，很晚才回来。
精力充沛，笑容满面，这是左希对她的印象。因为贫血变成这样，左希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乐正花...」
像这样叫她，在地上爬的她完全没有反应，就像听不见一样。
「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白天的时候，甚至刚刚来自己家的时候，她还是完全可以聊天和沟通的状态，只是很虚弱而已。
「嘻嘻嘻，我抓到你了...咦，又让你跑掉了！我才不会放弃！」
左希看着都累了，爬过来，爬过去，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换成左希早就累趴了。
女孩的笑声时不时传来，她的手在地上摩擦，本来出血的伤口还在扩大。
「乐正花！你的手再不处理很容易感染...」
就算这样说，发疯的女孩也不会理财。
「你给我适可而止」
不能这样看着她作践自己了，左希站起来，趁着乐正花往自己的方向爬的时候——
「站住！」
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意料之中的大力反抗开始，女孩的眼里瞬间被愤怒和厌恶填满。
「给我滚！我要吃东西！放手！」
「我是左希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终于可以对视和对话了，左希抓住机会。
然后乐正花没有回答问题，更用力地把双手甩来甩去。
「放开我！我要吃！要吃！！！」
「绝对不放！！！」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和疯子对抗，左希差点失去平衡被甩到墙上，还好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个人一起踉跄了几步。
「啊啊啊啊！」
她发出怪物般的嘶吼，眼里充满了黑暗和暴戾。
“咚！”
额头猛地撞过来，左希反应不过来被撞了个结实，瞬间眼里直冒星星，耳朵里响起嗡嗡的声音。
但是左希还是不放手，她隐约看到乐正花的脑袋又要撞过来了。
「怎么能让你得逞！」
极限速度，左希向左偏了头，乐正花的额头撞了个空。
「你！够了！」
左希也动了火，简直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用力往前推，乐正花猝不及防被推倒，随后左希也拌在了她的腿上，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饿！饿饿饿饿饿...」
「给我忍着！」
两人一上一下，左希用身体的重量压着她，她一时半会也挣扎不开，于是相持在这里了。
双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双手臂压在头的两边。
乐正花的双腿开始乱蹬，左希只好用两个膝盖压住她的两条大腿。
「看着我的眼睛！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左希把脸贴近，两双眼睛对视。
「我要吃...」
「乐正花！」
拼命大声叫她的名字，试图用气势震慑住她，让她眼睛的焦点移动到自己身上。
「我要吃...我...」
「乐正花！」
「我要...」
「看着我！乐正花！」
声音大到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自己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这股气势确实压住了身下的女孩子，她停止说话，静静地和左希对视。
就这样持续两分钟，谁也没说话后。
「要吃东西吗？我给你热一点，冰箱里有速食的盒饭」
听到“吃”这个字，乐正花的眼神好像闪烁了一下，左希觉得似乎有用。
「我给你准备吃的，你不要乱动，不要乱跑，就在沙发上乖乖坐着，知道吗？」
乐正花没有回答，左希等了十秒钟后缓缓放开她的双臂。
没有挣扎了，乐正花静静地看着她，双臂就这样放在身体两侧。
她的身体很软，压着她倒是完全感觉不到难受。左希一点点地站了起来，眼睛保持盯着她的状态。
「我拉你起来」
她变得很乖，左希一拉她的手，她就跟着站了起来。
「来，一点点走到沙发上」
虽然她的眼神还是没有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但激烈的情绪似乎消失了。
坐在沙发上，她把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左希，仿佛在期待什么。
虽然左希很想给她的手消毒，但现在更重要的是给她弄点吃的来，如果再拖下去万一再出现刚才的情况就糟了。
她好像失去了理智和记忆，只对吃的感兴趣。
外面依然很黑，现在是凌晨四点钟，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天亮。对面的楼全部都是黑着的状态，毕竟这个时间没有人开灯，除了左希。
打开冰箱，左希取出了一个最常见的番茄沙丁鱼饭。
红色的包装，上面画着番茄和冒着热气的沙丁鱼，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但是左希吃了太多次，不算吃腻但也没有刚开始吃那么惊艳了。
撕开包装，放进微波炉，拧开开关。
微波炉发出黄色的光和嗡嗡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占据了两人的耳朵。
「热好了，筷子在这里」
幸好之前买的其他种类的盒饭带了一次性筷子，不然左希只有自己用的一双。
「有点烫，你慢点吃，我去给你接点水」
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乐正花面前的茶几上，左希一边用眼睛余光盯着她一边走到厨房接水。
乐正花盯着冒着热气的盒饭，眼神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左希也没立刻回去，而是在厨房的边上偷偷看着她。
半分钟后，就在左希以为她不吃的时候，她终于拿起了旁边的筷子，一把抄起盒饭，快速地夹了一点番茄和鱼肉往嘴里塞。
“吧唧吧唧...”
嘴巴上下咬合的速度非常快，然后很快就咕嘟一声咽了下去。一口接着一口，有时候还没等上一口咽下去，下一筷子就塞进了嘴里。
「什么嘛，这不是很爱吃嘛！我还以为不爱吃呢！别吃那么急，都是你的，渴了的话喝点水」
左希终于松了一口气，把从水龙头接的一杯水放在了茶几上。这里的水几乎没有污染，水龙头接的水可以直接喝。
坐在了她身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一种好几天没吃饭的感觉。
左希陷入了沉思。
既然是饿了的话，为什么自己在家不吃东西呢？
难道是没钱了吗？
可是她又不像自己一样是奴隶，应该没有被剥夺一半的收入才对。
而且昨天晚上在她家门口听到的声音...那个惨叫...不管怎么想都和刚才她的叫声差不多。
也就是说她之前就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了，但左希敲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和正常人差不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不是彻底失去理智了呢？
还能不能恢复到正常呢？
是不是，吃完之后就好了呢？
挠了挠头发，左希仍然想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处理伤口，乐正花浑身都沾了血，左希走到卧室，拿起消毒水和创可贴。
「等你吃完，给你包扎一下，流了这么多血，你真敢用力啊」
痛苦到极点才出现这种情况的吧，即使手很痛但也没什么感觉。
就在左希以为她的状况终于有所缓和的时候，问题再次发生了。
正在狼吞虎咽的乐正花，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整个人瞬间停住了。就像机器人被拔了电源一样，她的嘴角还沾着饭粒，双手停在了半空中。
「怎么了？噎住了？喝点水吗？」
没有回答，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的状态。
左希心里一沉。
「不太妙啊...不会又要来了吧？刚才那个...」
像狗一样在地上来回爬，追逐着不存在的食物，大概是陷入幻觉了吧。
左希担心地把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臂弯处。
突然。
「呕——」
饭盒脱手，筷子落地，她的脸色瞬间变绿，就像吃进去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一样。
「呕——」
无法忍耐地吐了出来，乐正花用手捂着胸口，大量的呕吐物喷涌而出，落到桌子上和地上，有的砸到桌子沿飞溅而出。
酸腥的气味顿时弥散在空气中，左希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上也被溅到了一点呕吐物。
「乐正花？！」
她立刻冲进洗手间，取过来一个盆，放在了她呕吐的位置。
可地上已经是一滩了，她脸色发青地干呕着，还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呕——」
胃空了，但她还在做呕吐的姿势，仿佛胃里装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左希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轻轻抚摸着。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吐出来了...不难受了...」
就算是左希也感到心里很难受，乐正花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如果说是贫血她肯定不信。
她吐了个干净，番茄和鱼肉带着胃酸和食道的黏液混在一起，让左希感觉有些反胃。但更重要的是乐正花的身体。
「喝点水吧，喝点...」
乐正花接过水杯，刚喝了一口。
“啪嗒”一声，水杯落到了地上摔成了几片，而她本人瞬间翻了个白眼，失去平衡往侧边倒去。
「危险！」
还好就站在她身边，左希用身体支撑住了即将倒下去的乐正花。重量压过来，左希瞬间感觉压力很大。
「没事吧？你还好吗？乐正花！」
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但是她的双眼已经闭上了，左希的心立刻沉入谷底。
「不会吧！不是吧！」
把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面。
「还有呼吸...」
呼吸倒是正常，她又把手放在胸部下方一点的位置。
「还有心跳」
「醒醒！快醒醒！乐正花！」
来回摇晃着，自己怀里的女孩如此的虚弱，以至于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就又闭上了。
「天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天已经有些亮了，现在是凌晨五点钟，但还是很黑，阳光似乎被乌云遮住了。
左希想把她搬到床上，刚一拉拽，她的身体就轻松压过了左希手臂的力量，倒在了地上。
「哎！我这...啊啊啊...」
烦躁，加上着急，她的心情已经遭到了极点。
万一乐正花出了什么事...她无法原谅不能及时救她的自己。
「冷静...左希...冷静...」
深呼吸了几大口，左希砰砰跳的心脏慢了一些。她找到UT，立刻向袁颖发起了语音通话。
拨号声响了好久，但是没有人接听。
「还没起床...可她要怎么办才好...」
袁颖不在，李星雯又失踪了，这两个和乐正花关系最好的女孩子都联系不上。
现在总不能联系班长吧？总感觉她不是什么好人。
杨伊呢？
又打了杨伊的电话，同样没人接。
「这个时间都睡着了...」
没办法，只能全靠自己了。
就算联系学姐们也完全没用，自己跟她们的关系也没好到那种程度，她们中的一些人还对自己有恶意。
她的衣服脏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风干的血迹和呕吐物。左希不得不把她的衣服一点点脱掉，换上自己柜子里的睡衣。
她的身体洁白而柔软，比较匀称，左希脱掉她的衣服露出了大片雪白。
挺漂亮的女孩，竟然变成这样，真令人生气和惋惜。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如果被我发现...」
然而，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力量，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听她的，即使真的是别人害了乐正花，左希也完全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把睡衣给乐正花穿上，累得左希满头大汗，穿好衣服的女孩依然没有醒过来。
不能让她一直躺在地上，左希把双手伸进她的腋窝下面，用力把她往卧室的方向拖。
力气不够大，根本抬不起来，更不用说抱起来了，左希只能把她在冰凉的地上拖。
即使这样，也花了她五分钟，尤其是拉到床上的时候，差点让乐正花的头撞到了地上。
「累死我了...」
擦了擦汗，左希没休息，继续把房间打扫干净。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清晨六点多了，床上的人依然在睡，左希也感到脑袋发晕，身体十分疲惫。
「今天只能请假了」
给班长发了个消息后，左希也在乐正花身边躺下了。
再次确认了一下她的呼吸和心跳还在，左希这才敢闭上眼睛。
视野里都是乐正花痛苦的脸，她憔悴的样子让人心疼，带着这种忧郁的心情，左希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房间里已经明亮了许多，但依然显得很黑。
「唔...」
伸了个懒腰，左希睁开了眼睛，一声的疲劳消去了大半。
窗外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了，阳光被挡住了。
「刚打扫完，又要下雨吗？」
自言自语道，左希翻了个身，准备在床上再懒一会。
「嗯？！」
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很大，正盯着自己。
身边的女孩醒了，她的表情似乎恢复到了昨天白天的样子。
「额...早上好，你感觉怎么样？」
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别人盯着睡觉，左希一边问候一边往乐正花的方向挪了挪，来自对方的温热呼吸喷到了自己脸上。
乐正花眨眨眼，短暂了闭上了一会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的时候，泪水从眼角滑落。
「呜...呜呜...」
她开始抽泣，眼泪滴落到枕头上，形成一点深色的痕迹。
「哎？别哭啊，没事的，我陪着你呢」
安慰了一句，左希觉得还不够，就凑过去抱住了她。
胸部的柔软贴在了一起，身体柔软的触感传来，左希把右手放在了她后背上轻轻抚摸。
要帮她，不能让她自己面对，不管那是什么。
「乐正花，你还记得我吗？」
为了确认她是否恢复正常，左希直接问了这个问题。
「呜呜呜...左希，救...救救我...」
她的身体在颤抖，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痛苦，左希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嗯，我会救你的」
她哭得更厉害了，好像委屈了很久的小女孩终于得到了释放。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哗哗地流，一边哭一边吸气，感觉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左希...左希...」
她把头埋进自己的怀里，身体蜷缩起来，左希紧紧搂住了她。
自己成了别人的救命稻草，这种事左希完全没想过。明明自己是个微不足道的奴隶...
乐正花的身体此时显得很小，很柔弱，仿佛风一吹就倒了一样，左希怕把她弄伤了，就放松了一点手臂的力量。
「哭出来就好了，等你想说了就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