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小镇有了些许燥热的气息,风带着沙子到处吹,行人纷纷眯起眼睛。

“铃铃铃...”

挂在超市门帘旁边的崭新黄色铃铛发出响声,告诉主人有顾客进来了。

烟柜台

「给我拿包软中华」

「六十八」

一个踩着拖鞋,身上穿着带着油渍的白衬衫,胡子邋遢的男人走了进来,向门口坐着的老板娘说道,老板娘当即回答价格。

「看清楚,老子来了」

男人提高了音量,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我不认识你,一包软中华六十八」

老板娘不耐烦地回应道。她今年三十五了,有两个女儿,目前正在店后面玩耍。

「哟,你这娘们儿还挺倔啊?敢这么跟老子说话的,这条街上都没有一个!」

男人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露出脖子上一团青黑色的纹身。

「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了?保护费不交就算了,买包烟还不给打折?」

「我不认识你,你想买东西就钱」

老板娘穿着一身从附近的农贸市场廉价淘来的衣服坐在门口。她的眼神中带着丝丝恐惧,但表情仍强作镇定,对男人的无理要求不屑一顾。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这个男人是这个镇的混混头目,人称王二爷。他大约四十出头,在附近组建了一个老板娘叫不上名字来的帮派,聚集了一群不三不四的青年到处收保护费,不给钱就打人。

「不买东西就请走吧」

王二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老板娘,仔细打量了下店里。这个小店是这条街上唯一的超市,提供日用百货和零食等商品。

「吕婷呀,我可听说你家有两个漂亮姑娘,是真的吧?」

带着一脸淫笑,王二爷轻声问道。

老板娘吕婷眼里露出一丝惶恐,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不买东西请你出去」

「嗯?」

王二爷把脸凑近了看她,她厌恶地偏过了头。

「哈哈哈哈哈!你们家主事的人怎么不在啊?我还想看看他有多大能耐呢。算了,今天也没什么兴致,走了」

他顺手拿走了墙上挂着的一包烟,没给钱就扬长而去。

老板娘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自家男人是个公司白领,白天都不回家,就凭自己一个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

「妈妈!那是什么?」

「小妹,别随便跑出来啊」

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从店后面跑了出来,小的那个在前,大的一脸焦急地跟在后面。

她们是一对姐妹,都是老板娘的孩子。姐姐今年十五岁,身体发育良好,胸前的山峰已经初具规模,一条翘起的小辫子显得活泼可爱。妹妹则刚刚十岁,一张肥嘟嘟水嫩嫩的小脸让人忍不住想捏几下。

「那是铃铛啊」

「铃铛是干什么的?」

「有人来了,铃铛就会响,我就能知道了」

「啊!好玩!我想要!」

「哎,哎你这孩子!」

今天周末学校放假,姐妹两人同时在家,妹妹唐秋彤特别喜欢缠着姐姐一起玩。但妈妈说不让出来,只能在屋子里面玩,所以感觉很无聊。

等到刚才那个脏兮兮的男人走了之后,唐秋彤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了出来,一下子没反应上来的姐姐也跟着出来了。

她顺手摘下门口的黄色铃铛,用手摇了摇,铃铛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响声。

「啊哈~好玩,好玩!」

「玩够了就挂上去吧,妈妈还要用呢」

「不嘛不嘛,我喜欢铃铛!」

铃铛上连着一段绳子,她想了一会,直接把它挂在了胸前。

「姐姐!你看我好不好看!」

一脸苦笑地看着娘俩的姐姐唐秋菊说道。

「好看,好看,我妹戴什么都好看」

「耶!耶!」

听到姐姐的夸奖,唐秋彤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也最喜欢姐姐了!长大我要和姐姐结婚!」

「额...好啊」

姐姐唐秋菊今年初三,她的成绩在班里排到五到十名之间,家里人对此也不怎么督促,知道她是个努力学习的孩子。

每到周末放假,唐秋菊都会承担起带孩子的任务。虽然妹妹已经上四年级了,但总是缠着姐姐不放,让她既高兴又无奈。

「你们快回屋子里,别耽误我干活」

吕婷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两个孩子只好悻悻地走到了里面。

「唉,我这俩宝贝女儿...」

等到她们走后,吕婷重重叹了口气。王二爷简直无法无天,但十里八乡都拿他没办法。把孩子赶回去是怕那帮人看到了对孩子下手。

「这破地方,快点考大学逃出去吧」

「姐姐,你说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啊?」

与此同时,回到屋子里的姐妹俩坐在床上聊天。

「好像叫什么王二爷,是这里的老大」

「老大?很厉害的那种吗?」

看到惊呼的妹妹,唐秋菊立刻摇了摇头。

「我听班里的男生说他们成立了一个叫“天虎帮”的东西,找了一群五大三粗的男的挨家挨户收保护费,可吓人了!」

「保护费是什么啊?」

「就是不给钱就砸你家店」

「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流氓吗!我要找警察叔叔抓他们!」

唐秋彤气鼓鼓地说道。

「不行,肯定有人报过警了,但是他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啊?」

「不知道。小妹,你可不要招惹他们,那都是大人的事,明白吗?」

担忧地看着妹妹的脸,唐秋菊也理解母亲经营小店的不容易,也知道那些不讲道理的事很多。

「那咱们家呢?」

「咱妈一直挺硬气没给,那个男的也没说什么」

「哦」

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日子一天天平淡地继续着。这颗铃铛也一直挂在身上,每天晚上失眠的时候握着它总能很快入睡。

爸爸每天晚上八点多才回家,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她和姐姐都很讨厌,就连妈妈也催促他洗个澡。

「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就跟爸说,爸给你们买」

没能陪伴女儿的愧疚,让他想要用钱来弥补,但两个孩子并不买账。

「爸爸,今晚能回家吃饭吗?」

凌晨睡眼惺忪的唐秋彤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爸爸穿戴整齐要出门了,问道。

「今天啊...」

他挠了挠头,犹豫了。

「今天是姐姐生日,您肯定能回来的吧」

「这样啊,我当、当然能回家吃饭」

「嗯嗯,太好了,等姐姐起床我就告诉她」

「那我先走了」

「拜拜」

姐姐的生日,唐秋彤想要给姐姐个惊喜,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自己也没有钱,也没有什么手艺。

听同学们说可以做一个贺卡,于是她从妈妈的口袋里偷拿了一块钱,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一张。

放学的时候,她把贺卡放在书包的深处,心里非常激动,走路都颤悠悠的。

「姐姐会喜欢的吧?好像我不管做什么姐姐都会喜欢的」

家里其实不算穷,但是这座小镇上没什么东西可以买,妈妈又不让她们用手机,所以两人交流的时间更多了。

生日蛋糕的话,妈妈说会给姐姐准备的,应该没有问题吧。

平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回家路显得格外漫长,她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到了家门口。

「诶?」

门口围了一圈,十多个男人把超市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他们穿着破烂,每人手里拿着一根钢管。

「吕婷!你交不交?交不交?不交你的店就没了」

「干嘛呀你!你跟我多大仇,还找这么多人!我要报警了!」

「你报啊!你报,我看你能叫来几个警察!」

为首的男人面容狰狞,手里同样握着一根明晃晃的钢管,胳膊上青筋暴起,对着吕婷大吼。

唐秋彤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发软,没有力气站起来,书包滑落在地,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

不远处一堆人在围观,叽叽喳喳地聊天,但没有人想上前参与。

「我就是不给,你打呀!打死我呀!」

吕婷带着哭腔喊破了音,王二爷手里钢管一举,大喊道。

「给老子砸!全他妈给老子砸烂!」

男人们一哄而上,一把把吕婷推倒在地,然后绕过她直接冲进店里,随后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妈妈...妈妈...」

目睹了一切的她眼泪无声滑落,她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妈妈,心如刀绞一般痛苦。

「霍,好家伙,这可真猛」

「你也不看看是谁,王二爷都敢惹,能有好下场吗!」

「那也不至于这么欺负人的吧?」

「店都给砸了,这不得损失几万啊」

「几万?几万都是少的,以后还敢开店吗?开店还敢不给钱吗?你说说,这镇上谁敢不给?」

「她家男的上哪去了?怎么没见着?」

「上班呢,得晚上才下班,我白天就没见过他」

路人纷纷议论着,大家若无其事地聊天,然后话题就转移到了以后去哪买东西上。

「北边那条街上还有一家商店」

「别提了,他们家太黑,上次买菜宰我秤,少给了半斤!」

「自己带秤去,跟他干一回下次他就不敢了」

泪水模糊了唐秋彤的双眼,她用手擦了擦,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我草你们妈的!」

唐生不知什么时候提着手提包走到家门口,看到这群狂暴的野兽把自己家辛苦经营的店砸得稀烂,怒火顿时填满了大脑。

他大骂一声,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进去。

「给我住手!我让你们住手!」

王二爷看到他回来,露出有些惊奇的表情,但随后抬了抬下巴,男人们立刻心领神会。

「干什么你们!还能不能有点王法了!」

男人们根本不理他,抄起钢管就向他抡去。刹那间四五根钢管抽打在他身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唐生!」

「爸爸!」

唐秋彤和妈妈同时发出绝望的呼喊,可为时已晚,唐生顿时被打翻在地,然后遭到数不清的钢管的重击。

「救命啊!救命啊!」

吕婷顿时向外面的人群大声呼喊,但人群的话题已经到了最近有什么好吃的菜了。

男人的咒骂声,钢管抽打在身上的声音,痛苦的呻吟声,娘俩绝望的求救声,彻底交织在一起。

短短十几秒唐生就失去了意识。头上挂着吓人的淤青,身上沾满泥土和血迹。他就像断线的人偶,无力地躺在地上。

「还跟老子装逼不?小瘪三」

王二爷用眯着一只眼睛,用钢管对着唐生那已经变形了的脸,说道。

唐生已经没办法回答,吕婷哭着叫道。

「你们干什么呀!你们砸东西可以,为什么要打人啊!哎呦我的天呐,看看你把他打成什么样了啊!呜呜呜呜呜...」

心都要碎了,吕婷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两遍才打通120」

「喂,120吗?我老公快不行了,你们——」

「老子让你打电话了吗?啊?」

手腕传来剧痛,手机顿时脱手而出,王二爷一脚把吕婷的手机踢飞到了马路上。

「哈哈哈哈,二爷好力气!」

「二爷最牛逼!」

「打你妈呀打,没让你打瞎打什么电话?」

「哈哈哈哈哈」

男人们一齐发出哄笑声,在王二爷的带领下走出了超市。每个男人脸上充斥着嚣张自大的笑容,肩上扛着钢管,仿佛无坚不摧。

......

......

鲜血如泉水般在船上迸裂,一名船员的身体被鲨鱼咬中,瞬间血肉模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不是被咬的人发出的,而是周围的人发出的,因为被咬的人当场断了气。

小铃被吓得瞬间失去了意识,噗通一声倒在甲板上。文若南呆如木鸡,就像时间暂停了一样。程寒叫了一声“唉呀妈呀”就吓得也跌坐在甲板上。其他船员们吓得裤裆被浸湿,身子彻底没了力气。

驾驶舱里听到如此凄厉的惨叫,顿时也有些慌乱。

「刚才就听到砰的一声,甲板上怎么了?」

刘荷有些担心,但现在驾驶舱的工作也非常重要。为了避免巨浪冲击船体,她和许海雅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许海雅虽然保持沉默,但长时间高强度的集中精力让她额头上早已布满汗水,手臂也开始酸痛。

「不知道,刘大人,现在看不到甲板上的情况」

「唉,只能祈祷她们没事」

两人继续集中精力调整船的航向。

甲板上的程寒看到小铃倒在地上,赶紧往她的身边移动,想把她拉起来。但就在这时,船上的鲨鱼再次发生翻腾。

它巨大的身躯整个翻了一圈,咣的一声撞在右边的栏杆上。两个没来得及躲开的船员被狠狠砸中,身体遭到不可抵抗的力量的挤压,肺部的空气顿时被强制挤了出去。强烈的窒息感让两人痛苦得想要挥舞手臂推开,但鲨鱼的身躯哪里是两个人能推动的?

「给俺滚啊!」

文若南不知从哪找来的消火栓,对着鲨鱼的头狠狠地砸下。

”当“的一声,消火栓脱手,被砸出了一个凹陷,滚落到甲板上。

她这一击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

鲨鱼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但更痛苦的是无法呼吸的两个船员。

「不行,她们要死了!」

程寒注意到这两个被压住的船员,对文若南大喊道。

「俺有什么办法!这大块头硬得跟石头似的!」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一个矫健的身影一马当先从楼梯下方冲了上来。

「喝!」

宽大的砍刀一闪而过,漫天鲜血如雨般洒落,鲨鱼突然像触了电一样剧烈抽搐,庞大的身躯在船上返回翻滚,两个船员趁机逃出了鲨鱼的攻击范围。

「纪菲!」

「纪菲来了!」

「砍得好!」

「砍死它!砍死它!」

这一刀砍得鲨鱼的左侧身躯爆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让晕血的船员无法忍耐地把晚餐吐了出来。

上半身只剩一件内衣的纪菲没有表情,手里的刀被程寒认出来是从厨房拿出来用来剁鱼的刀。刀虽然不够锋利,但好在足够重,用力挥砍起来可以造成很大的破坏。

船在鲨鱼的挣扎下剧烈摇晃,纪菲努力稳住身体,再次冲向受伤的鲨鱼。

鲨鱼本能地翻滚了一下,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纪菲的身体。

「喂!小心!」

「纪菲!」

闻到血腥的气味,纪菲一个侧滚翻躲开了鲨鱼的尖牙,流畅地再次手起刀落。

“噗嗤”一声,鲨鱼的血再次迸出,让它更加痛苦。拼命地甩动尾巴拍打着栏杆。救生圈和救生衣被拍进了海里,绳网被扯出来好几米长。

「大家,去下面把长矛拿过来!快!」

纪菲一声令下,船员们这才反应过来船上还有对付鲨鱼的利器,只不过之前都被吓傻了没人想起来。

而且能暂时逃离这个可怕的怪物,没有人会犹豫,包括文若南在内的船员们一股脑从楼梯挤了下去。

「小铃!小铃!程姐把她叫醒!」

看到倒在地上的小铃,纪菲知道她应该没有受什么伤,被吓晕的可能性更大。

闻言,程寒用力拉起小铃的身体,拼命摇晃着。

「醒醒啊!醒醒!」

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

......

男人们走后,周围的人还是打了120。浑身是伤、失去意识的唐生被抬进了急救车,唐秋彤、吕婷还有刚从学校放学回来的姐姐三人跟着上了车。

「爸爸!爸爸!」

「唐生,唐生你怎么样?你醒醒啊!」

「呜呜呜呜呜...」

三人都哭成了泪人,姐姐刚看到这一幕甚至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爸爸。脑袋被打破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肉眼可见的大量淤血。即使没有意识,他的表情依然很痛苦。

「不要摇动伤者,别搞出脑震荡来」

急救车上的人阻止了她们叫醒唐生的想法,姐妹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哭泣。

到了医院,唐生立刻被送到急诊室进行各项检查。吕婷忙前忙后,楼上楼下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两个孩子满脸泪水地坐在灰色金属椅子上等待。

「小妹,刚才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他们要打爸爸...」

唐秋菊看着发呆的妹妹,摇了摇她的身子,问道。

「妈妈...不给钱,然后他们就砸店,爸爸回来了,就...」

「爸爸怎么会回来这么早?每天不是很晚才下班回家吗?」

「因为...因为...」

想到这里,唐秋彤的心口一阵剧痛。她把头埋进双臂之间,黑色长发散落,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我...是我的错...唔,秋彤做错了事,都是秋彤的错...」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妹你不要哭了,把话说清楚啊!」

「姐姐...」

唐秋彤断断续续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听得唐秋菊火冒三丈。

「太过分了!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流氓!地痞无赖!我要报警!」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手机,去哪能报警呢?

「姐姐...还是等妈妈回来再说吧」

拽着姐姐的衣角,她楚楚可怜的眼神让姐姐心生怜悯,心里一块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

妹妹还安全,妹妹是安全的,妹妹没挨打,太好了。

唐秋菊再次抱住了妹妹,柔软的身躯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抽泣着,她对着妹妹的耳边说道。

「小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你一定要相信姐姐」

「嗯...」

逐渐被疲劳感包裹,唐秋彤在姐姐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经过两个小时的检查,医生拿着一摞报告单,对忐忑不安的吕婷说道。

「轻度脑震荡,小腿骨折,多处软组织损伤,安排住院吧。这几天得做手术了」

「大夫您看他严重不严重,要多久才能好?」

「这个不好说,看他的恢复情况吧。要说严重肯定不算特别严重,但也不轻了,差点伤到脑袋。去办个住院吧」

「好吧」

唐生住进了医院,吕婷在医院照顾他,超市只能暂时关门,而且店里的东西全被砸烂了,根本没法营业。

吕婷报警了,警察找来双方进行调解,吕婷大声质问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但没人理她。

「一定是收了他的钱!你们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给我滚!」

文静沉稳的女人变得如此暴躁,她对着警察大吼大叫,却被行政拘留了一天。两个孩子也不去上学了,每天吃家里剩下的面包和饼干。

一周过去了,唐生还是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公司人事部的人打来电话,补偿一个月的工资,把他开除了。

看到妈妈的容颜一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和衰败,脸上皱纹每天都在增加,头发也越来越白,孩子们感到彻底的绝望。

「姐姐...你说会不会有一个没有坏人的地方呢?」

姐妹俩坐在废墟一般的店里,卷帘门拉下,白色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

「没有吧,怎么可能有呢?坏人哪里都有」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家呢?为什么别人家就没事呢?」

「你想说什么?小妹」

「会不会是我们的错...我们没给人家钱他们才打爸爸的,要是给了钱的话就没事了」

唐秋菊睁大了双眼,猛地站起身,对着妹妹大声说道。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不可以这样想!」

「为什么,难道姐姐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吗?只要给了钱,人家就没必要上门找茬了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咱爸妈辛辛苦苦赚的钱,难道就这么送给人家吗?」

「但是不送的话也没办法了吧,他们把爸爸打成那样,现在店也开不了」

「爸爸没事的,爸爸一定会没事的。等到爸爸回来,我们就重新开店」

“砰砰砰!”

突然炸响的敲门声吓了两人一跳,说是敲门,其实跟砸门差不多了。

外面有人在砸卷帘门,唐秋菊反应过来,立刻对妹妹做出噤声的手势。

「姐姐...是谁啊?」

唐秋彤轻声问道。

「不知道,我去看看」

走到门口,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和咒骂声把唐秋菊吓了一跳。

「给我出来!我知道里面有人,出来!」

「咿!」

赫然便是王二爷的声音,唐秋菊被吓得撒腿就往回跑,刚才的声音把妹妹也吓得不轻。

「是他!」

「怎么是他!」

两个女孩子捂着嘴跑进了里面的房间,把房间的门也锁上了。

「窗户也关上吧」

唐秋菊把房间后面的窗户也拉上了,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妹妹。

「姐姐...我好怕...」

妹妹的眼神里传来强烈的恐惧,她的身体都在不自主地颤抖着。姐妹俩坐在床上,唐秋菊用力抱紧了妹妹。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妈的,装什么装,信不信老子用炸弹把你们家门炸碎?给老子出来!」

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在用脚踹门或者用东西砸门。

「姐姐...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妹妹的眼里流出泪花,嘴唇撅了起来,唐秋菊既愤怒又害怕,更心疼自己的妹妹。

「不会的,姐姐不会让你死的,哪怕姐姐死也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要姐姐死!姐姐不能死!呜呜呜呜呜...」

一边抚摸安慰着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妹妹,一边闭上眼睛,思考着现在,思考着未来。

自己最爱的人就是爸爸妈妈和妹妹,谁想破坏这个家,她就要跟他拼命。

但如果拼命都没用呢?

她得出了答案,答案是如此简单,以至于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想要依靠别人是没用的,只有靠自己。

门外嘈杂的砸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可能人已经累了吧。

不过没关系,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

「小妹,要吃点东西吗?」

「姐姐...我不饿」

「那姐姐陪你吃呢?」

「那...那好吧」

如果要回忆这段时间,唐秋彤一定觉得是一辈子最快乐的时间。虽然父亲还在住院,但是医生说情况已经好转。虽然外面经常有人砸门和骚扰,但她可以和姐姐整天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看电视,一起聊天。两个人互相给对方讲学校发生的有趣的事,虽然很快也讲完了。

但是,只要看着对方,姐妹俩就觉得幸福无比。

一周后,唐生恢复了意识,但据医生或脑部受损无法走路,被迫柱了拐杖。吕婷搀扶着他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看到了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身体瘦弱的爸爸,顿时哭了出来。

「秋菊、秋彤,你们这段时间在家还好吧...」

「呜呜呜爸爸我们好想你!」

「我也是!」

听到唐生用虚弱的声音说话,家人再次哭泣着拥抱在一起。吕婷的眼圈和鼻子都红了,这段时间一直陪在医院让她心力交瘁,很久没睡过一次好觉了。

「好了好了,让你们爸去房间躺着,今天中午我做饭吧。这段时间你们肯定也没吃什么好东西」

「嗯!妈妈做饭最好吃了!」

唐秋彤恢复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但姐姐的表情中藏着一丝阴霾。

店里的狼藉已经被两个孩子收拾干净,只不过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吃店里的食物,货架上已经空了一部分。

吕婷又出门买了一点菜,回来简单做了一顿饭,孩子们吃完就回房间了。

「唉,本来想跟爸爸说两句话的...」

「让他好好休息吧」

在吕婷和两个孩子的努力下,店铺重新开张。店里坏掉的东西统统换了新的,过期的食品全部扔掉,然后做了一次大扫除。

「明天你们就去上学吧,这么长时间了功课要落下很多了」

「好的,妈妈」

「嗯」

虽然重新开业,店里环境也恢复得差不多,但客人的数量大为减少,营业额连原来的一半都不到。

小镇上原来比较熟的客人现在走到门口互相议论着什么,对着牌匾指指点点,吕婷想出去争辩却也自觉没趣。

「你还敢去他们家买东西吗?我可不敢」

「说不定哪天要被天虎帮打一顿,算了算了,绕点路吧」

学校里也传开了。

「唐秋彤,听说你们家被黑社会砸了?」

「哎哎哎,他们是不是穿着西装戴着墨镜,威风得很呐?」

「肯定是你们哪里惹了人家,不然怎么会找你们家麻烦?像我们家从来都没事」

唐秋彤在班里遭到了各种冷嘲热讽,可在同学面前落泪更会遭到嘲笑,只好一个人躲在厕所哭泣。

连原本觉得她可爱的班主任也在躲着她,避免跟那些社会人扯上关系。

「小美,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唐秋彤的?」

「对啊,怎么了妈妈?」

「不要跟她玩了,离她远点」

「为什么啊?」

「跟你说别跟她玩就别跟她玩,哪那么多废话!」

和唐秋彤关系很好的同班同学小美也开始疏远她,刻意不跟她说话。

「姐姐...我只有姐姐...」

一回家她就和姐姐腻在一起,兴奋地摇着姐姐的胳膊,有说不完的话。

「秋彤,让你姐做功课!快要考试了!」

直到妈妈发话,唐秋彤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姐姐。

每天家里更加忙碌,吕婷除了要进货算账之外,还要照顾卧病在床的老公唐生,家里两个孩子也不能完全不管。

「我说啊,你是不是太粘你姐了?」

唐秋菊经常发现妹妹过于粘人,以前还没有这样的。现在就连上学都要一起走,吃饭的时候不停地给她夹菜,睡觉要挨着睡。

「我最喜欢姐姐了!」

看到妹妹的笑脸,唐秋菊更加失落。她的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对妹妹也越发冷淡,但妹妹不以为意。

那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吧。

晚饭后,陪着妹妹做完功课,把她哄睡着了。

看着她安详熟睡的小脸,唐秋菊无奈地笑了笑,用嘴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永远爱你,小妹」

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声音轻到没有吵醒任何人,唐秋菊悄悄溜出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卷帘门拉开一道缝钻了出去。

夜色笼罩下的大街上,一群靠着嗡嗡作响摩托车站着,身上花花绿绿的纹身的男人们一眼看到了她。

「哟,还挺准时啊」

「这还是个雏儿吧?嫩得出水啊」

「二爷什么时候给我们兄弟尝尝?」

「哈哈哈哈哈」

「放心,已经到手的东西,人人都有份」

王二爷戴着黑色大墨镜,嘴上叼着一根软中华,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唐秋菊,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

「你是唐生的女儿?叫什么名儿啊小妞儿?」

唐秋菊害怕得快要站不住了,但是还要勉强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男人们把她颤抖的小腿看得一清二楚。

「我,我叫唐秋菊」

「那叫你小菊吧,哈哈哈」

「二爷是不是又要开车?」

「喂喂喂,小菊可不赖啊,我喜欢小菊」

「哈哈哈哈哈」

男人们爆发出哄笑声,所有人的目光投在她的脸上,让她不得不低下头去。

「来吧,陪叔叔们兜兜风,上来吧」

王二爷朝她勾了勾手指,她小碎步地凑了过来。

「干嘛这么紧张?老子又不打你,过来啊!」

「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路人唯恐避之不及,纷纷绕路而行。王二爷用力拍了拍自己身前的座位,示意她上来。

摩托车嗡嗡颤动着,破旧的胶皮座椅很是粗糙,一股汽油味让她有些恶心,但她还是坐了上去。

王二爷立刻从后面握住两个把手,他的腹部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嘴里散发出来的一股烟味飘进她的鼻子。

「走喽!」

他一声令下,摩托车队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震得唐秋菊的耳朵生疼,不得不双手捂住耳朵。

七八辆摩托车一起加速,在小镇傍晚人烟稀少的马路上狂奔。

惊人的速度把唐秋菊的心脏都快吓出来了,这群人根本不管什么交通规则,一路横冲直撞,轿车行人吓得纷纷避让,一时间鸡飞狗跳。

「爽不爽?爽不爽?二爷厉不厉害?猛不猛?」

「爽...」

强忍着眼泪说出一个字,唐秋菊有些后悔了,她不该出来的。

但是,如果不来的话...

「二爷,一会要带...带我去哪玩...」

「哈哈哈哈!你这小妞儿果然放荡得很啊!这么着急和叔叔们玩啦!没事儿,这晚上还长着呢!」

下巴被一只粗糙肥大的手捏住,腰部传来异物感,唐秋菊感到了屈辱和绝望。

......

......

「小铃!醒醒!醒醒啊!」

不停摇晃之下,世界呈现昏黄与暗红交织的颜色,圆球与方块来回旋转,蓝色的斑点闪烁。

冰凉的雨滴和海风吹打着脸,眼睛被水汽蒙住,身体冷得直发抖。浑身都湿透了,也没有什么力气。

「嗯...这是...」

「我是你程姨啊!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浑厚宏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铃终于发现自己躺在甲板上,被程姨扶着。

程寒一脸担心的看着她,看到她睁开眼睛,立刻大声对纪菲说道。

「纪菲,小铃醒了!」

「让她站起来」

听到纪菲姐姐的声音,小铃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

「纪菲...姐姐...」

「等等,她的样子不太正常,身体还是不舒服吧?」

程寒看到小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不停摇晃的船上非常危险,再次扶住了她。

「我...我是...谁...」

喃喃自语,小铃看了看手掌,纤细的手指张开,雨水落在手心。

“咚!”

伴随一声巨响,船猛地向右倾斜了一下,小铃和程寒猝不及防地摔在水里。

「怎么了怎么了?」

用长矛拼命刺已经半死不活的鲨鱼的船员们摔得七荤八素,慌张地问道。

“咚!”

“咚!”

一声连着一声的巨响,船连续不断地剧烈摇晃着,就连纪菲也不得不蹲下保持平衡。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船!」

「什么东西!哪来那么大劲儿!」

驾驶舱里的刘荷也摔在地上,她一脸震惊地说道。

「这和刚才的浪不一样!」

「是鲨鱼,刘大人」

「刚才甲板上那条不是已经被戳死了吗!」

「您看」

许海雅打开船侧面的摄像头,漆黑的水面被船的灯光照亮,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鱼鳍。

「啊!这么多!」

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刘荷从屏幕上看到船的后面和侧面已经被十多条鲨鱼半包围了。

「是血,刘大人。鲨鱼的血引来了更多的鲨鱼」

「怎么会有这种事!她们该不会...」

「个人猜测是鲨鱼的血贱到了外面,那些鲨鱼闻到气味就来了」

“咚!咚!咚!”

许海雅一下子扑到操作面板上,额头撞到了金属板,疼得不能动弹。刘荷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驾驶舱。

甲板上没有能站着的人,所有人要么蹲着要么倒在地上。

血与海水在甲板上混合成一片暗红的液体,让人作呕。纪菲把长刀插进鲨鱼的身体里,一边拉着它站了起来。

她大口喘着气,眼神的余光看到了海面下的巨兽,当场大声喊道。

「快起来,把它扔下去!」

船的吃水线越来越高,从栏杆旁甚至可以看到鲨鱼的鱼鳍,有的船员吓得面如死灰,根本站不起来。

「大家听我说!海下全是鲨鱼!吃水线再下降我们就要被鲨鱼吃光了!我宣布,甲板现在由纪菲指挥!敢不服从的可以当场处决!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雨水顺着刘荷的头发滑落,她一边对着船员们大喊一边抹去脸上的雨水。

「再不拼命,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船越下沉,鲨鱼冲上来就越容易。一旦一条鲨鱼上来,船立刻就会猛地下沉,导致所有鲨鱼一拥而上,船毁人亡。

刘荷明白,纪菲当然也明白,有的船员已经在动了,但有几个船员腿根本使不上力气,手臂也软了。

三层和一部分二层已经沉入了海面以下,船的外壳受到了水的压力,许海雅从仪表盘上看到了这一信息。

「呼...呼...」

一脸疲惫、呼吸急促、浑身湿透的安源冲进驾驶舱,她一下子瘫在地上,没有力气站起来。

「还有十分钟!吃水线早就超过警戒线!照这样下去十分钟就要沉了!」

许海雅没有回答,默默回头看向了远方的海面,那是橘岛所在的方向。

「呀呀呀呀...」

从楼梯口一出来就摔倒在地,庞大的身躯把一大包金属工具甩了一地,浑身是泥地爬起来的壮实女人,是消失了许久的轮机长。

「呸呸!呸!这怎么一股血腥味!」

「鲁曼!快来帮忙!」

鲁曼抬头一看,吓得她咬了舌头,疼得哇哇大叫。

「嘶...嘶...疼死我了,这什么东西?鲨鱼!?」

鲨鱼

浑身被戳了无数个空洞,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的鲨鱼像一座小山压在甲板上,纪菲、文若南为首的几个船员正在拼命把它抬起来。

「快快快!再不扔下去就完了!你不是最喜欢干活了吗!」

文若南一边说着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脸也憋得通红。鲨鱼的尾巴被抬了起来,压在了船后面的栏杆上。

「嗨呀,有活干怎么能不叫我!」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其他人也都跑到鲨鱼的头部这一边,向着同一个方向用力——

「一、二、三,推!一、二、三,推!使劲啊你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俺跟你拼了!」

鲨鱼被推地向后一点点移动,整体重心在逐渐后移,需要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啊啊啊啊...」

「嗯嗯...」

鲨鱼的皮肤十分光滑,几个人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它的伤口流出的鲜血也沾满了手掌。

船的尾部被压得下沉了一大截,鲨鱼的重心终于移动到了船的外面。

「好!下去了!最后一下!」

就在纪菲用高亢的语调宣布胜利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

船的尾部突然出现几道黑影,随后爆发出刺破耳膜的惨叫声和噗嗤噗嗤的声音。

视野被红色液体模糊,船的尾部猛地下沉,所有人都往后面滑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啊!」

「又来了又来了!」

「谁被咬了?谁被咬了!」

「我还活着!」

「这个大家伙在我身边!」

「我的胳膊没了!」

「我这里也有一个!」

「救命啊!救命!」

「纪菲大人救救...」

「我的腿没了!腿...」

如果有人间地狱的话,此时此刻的白露号甲板肯定算一个。

不知数量的庞然大物冲上了船引发剧烈的摇晃,身边被咬的人不知有多少,惨叫声、呻吟声、绝望的呼喊声充斥于耳,唤醒了人们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快跑啊!快跑啊!」

「快跑!」

随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几乎所有人都向船的前部跑去,有的人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纪菲从未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如此的近,哪怕是在那边战斗也没有。

「给我回来!你们跑了船就沉了!」

「不行啊纪菲大人!会死的会死的,真的会死!」

「纪菲大人也快跑吧!」

「您不要命我还要呢!」

奴隶船员们纷纷违抗了纪菲的命令,竞相跑向甲板的头部。

「小铃!抓住我的手!」

程寒一把拉住发呆的小铃,带着她拼命往前跑。

鲜血顺着纪菲的手臂流下,一直从砍刀的尖端滴到地面,当然不是她的血。

她的胸部起伏着,大口呼吸着,刚才的运动给她带来的消耗也不小。

前面是贪生怕死的船员们,后面是数量不明的怪物。

「真让我失望啊,你们」

她的表情变得极为冷漠,眼神里透出幽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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