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收拾打扮得整整齐齐,殷锦穿着醉歌的制服走进了店里。

举着托盘走来走去的高明这次没有再对着她说出欢迎光临的话,只是瞟了她一眼就继续工作了。

把随身携带的手提包放在调酒台里面,殷锦发现身为调酒师前辈的董秋娟还没来。

店里的灯光已经打开了,但是音响还没开,而且店里几乎没人,显得有些冷清。

就算没有调酒师,也可以点那些现成的酒,从厂家进货的那些完整包装的。

昨晚她在董秋娟身边盯着看了一晚上,直到凌晨一点才没有客人下班了,再加上今天上午学院组织的除水活动,累得她睁不开眼睛,还好下午在家里睡足了觉。

但是,董秋娟没有教她任何东西,也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就像无视了她一样。

殷锦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到了人家,但是两个人只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有矛盾呢?

她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各种调酒用的工具,有一些还是认识的。

「唔...开瓶器、水果刀、吧匙、量酒器、摇酒壶...」

这些东西只有一份,没给殷锦准备,就算她想开始工作也没办法。

「这是...榨汁用的?」

一个带有密密麻麻的小孔的长条状物体让她感到奇怪。

「这是什么?」

侧面有一个可以摇的把手,上下窄中间宽的高高的四方形容器,殷锦也不认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瓶各种贴着英文字母的红酒整齐地摆在桌子的角落里。身后是一个小型的立式机,里面装有大量冰块,发出呜呜的响声,下方喷出热气。

「制冰机...应该是吧?」

回过头,她看着摇酒壶的两半,心生好奇,于是把玻璃杯和金属杯拧在一起,果然严实合缝。

手感沉甸甸的,但也不是特别沉,握在手里恰到好处。她轻轻地在手里摇了摇,尽管里面没有任何酒。

「这就是摇酒壶啊...」

亲手体验一下才知道有种特别的感觉,自己也像是一个专业调酒师了。

「你在干什么?」

身后冷冷的声音响起,把殷锦吓得肩膀一抖,手里的摇酒壶“咚”的一声砸到了桌面上。

匆忙回头一看,眼里带着冰霜寒意的董秋娟穿着整齐站在她的身后,一脸怒气,眉头紧皱。

「啊...对,对不起...」

「我问你在干什么?」

「只是稍微看一下而已...」

殷锦有点害怕,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比自己大一点点,差不多也算同辈人,但给她的恐惧让她窒息。

「看?只是看吗?你都用手碰了吧?」

「是...」

董秋娟的眼神不善,上下扫视着殷锦,殷锦下意识地缩进肩膀。

「这是我的东西,允许你碰了吗?」

「我,我...」

「嗯?」

「对不起...是我的错...前辈对不起...」

终究还是低下了头,殷锦没想到她的脾气这么大。

「董秋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就算了吧」

从旁边的厨房里走出来的双马尾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调酒台旁边,满脸笑容地说道。

「周宝娴,这个人很讨厌,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站在我身边盯着,烦都烦死了」

被称为周宝娴的女孩子身穿一声白色厨师制服,双手戴着白手套,左手拿着一个铲子。

应该是这里的厨师吧,殷锦这么认为。

她的面相很和善,看上去像开心果一样的角色。

此刻她正在看着殷锦。

「啊,这个不是昨天来的调酒师吗?你好啊!」

「你好...我叫殷锦...」

「嗯嗯,我叫周宝娴。董秋娟只是有点讨厌生人啦,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晃了晃手里的铲子,身后响起了中年妇女刺耳的咒骂声。

「小周!牛排要糊了!你干嘛去了!快滚回来!」

「啊哈,我得回去了,有人点了八分熟的牛排」

说完她转身说着「这就来了」跑进了厨房。

又变成两个人相处的状态了,殷锦不太擅长应付董秋娟。

作为前辈的调酒师,董秋娟还是不打算教给她什么东西。她一把推开站在调酒台中间的殷锦,开始清洗各种容器。

「那个...」

我哪里惹到你了?殷锦不敢说这种话。

「因为老板让前辈您带我一下,所以...」

董秋娟仍然默默地清洗着,水流迸溅到了桌面上。

「所以能不能教我...关于调酒方面的知识...」

「别跟我说话」

「哎?」

「我讨厌你,别跟我说话,听不懂吗?」

「请问这是为什么...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请您指出来,我一定会改的」

「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董秋娟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冷若冰霜。

「我就是讨厌你这个人,没有为什么」

「...」

董秋娟嫌恶的脸倒映在殷锦眼里,显得分外狰狞。

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

这样下去殷锦没办法工作,也没办法学到如何调酒。一周之后老板杜奕彦还要考核,如果她什么都不会的话...

「唉...」

叹了口气,她只好站在一旁看着,不少客人见调酒台上熟悉的身影,纷纷围过来点酒。

「我要一个【天仙舞】」

「小妹来一个【深海光】」

「好的,请客人们耐心等待」

董秋娟对女人们露出微笑,随后优雅地从桌子角落里摸出一瓶红酒,拿起开瓶器,轻飘飘的手指轻而易举把螺丝插入瓶塞,然后“砰”的一声拔了出来。

一缕烟雾从瓶口飘出,客人们露出兴奋的表情。

殷锦仔细观察她的每个动作,试图把它深深刻在脑海里。

天仙舞是一种粉色的酒,中间带有两条白色,就像天仙跳舞时的洁白双袖一样。

调酒毕,酒杯呈上,双袖相伴旋转,客人露出欣喜的笑容,脸上的肉堆在一起。

「谢啦」

「厉害厉害」

「还没喝就知道酒肯定好喝」

像往常一样闭眼微笑,沉浸在客人们的赞赏声中,董秋娟完成了这一批客人的工作。

「哈哈哈哈哈哈,俺就说她们不行,跟俺斗还早着呢!」

「嗨,纪菲可在这呢,若南可不要说大话,免得人家再摔你一次」

「哎哟哟,俺错了俺错了纪菲,刚才那是玩笑话」

「随你们说,我不在意」

「纪菲姐姐,我还不会喝酒...这里...」

伴着嘈杂的聊天声,一群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的女人们从酒吧大门走了进来。虽然年龄有别,身材有别,但殷锦看到她们眼里透出的那股自由奔放还有自信的劲儿,这是一般人没有的。

「小铃,喝酒对以后有好处。如果你想带领大家的话」

「那我就喝!」

这些人都穿着样式相同的深蓝色制服,难道是什么公司的同事吗?还是工人什么的呢?殷锦不太确定。

一进酒吧,她们就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酒吧内顿时响起玻璃杯和大理石桌碰撞的叮当声。

走在最前面的事一高一矮两个女性。高个子女性留着中分的黑色长发,袖子挽了起来,粗壮的小臂和大腿展示出坚实的肌肉。但她的体型看着也很匀称,丝毫没有累赘感。

她的眼里带着一分锐利,就像鹰一样扫视着酒吧内的人,第一时间掌握了酒吧的情报。

不是一般人,殷锦想到。

然而,在她身边走着,和她一路交谈的小女孩则截然相反。她的脸上露出微笑,但眼里带着一些怯弱和紧张,看得出来她很依赖旁边的女性。

身后还有三个女人。一个沉默寡言,低头盯着地面。一个嗓门粗狂豪放,体型庞大。还有一个染着红色的爆炸头,颇有小混混的感觉。

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背心、保持扑克脸的高明端着托盘立刻迎接了上去。

「您好,请跟我来」

她的话从来都很简洁,对着纪菲说了之后立刻转身往里走,丝毫不顾身后的人是否跟上。

「这些会动的带子...是什么啊?」

「这是传送带吧,来过的都知道」

红色爆炸头的女人说道。

「诶...我还是头一次见呢,蛮有趣的」

名为小铃的小女孩发出惊叹,胸前挂着的铃铛发出轻微的铃铃声。

五人在高明的带领下坐在了过道交叉处的桌子上,高明随后微微欠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UT上我们店里所有的酒都可以点,那边还有专门的调酒区,请您自便」

说完,高明离开了桌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小铃的眼神来回转,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但看到其他四人都拿起手里的UT来回拨动的时候,也急忙跟着一起。

「好久没来,这里的东西又多了不少。鲁曼,俺们还是按老规矩,一人一瓶【慕白雪】,怎么样?」

穿着白色背心的文若南翘着二郎腿向大块头鲁曼问道。殷锦立刻张大了嘴。

没听错吧?

一人一瓶白酒?还是48度的?

殷锦记得慕白雪是菜单上靠后的一种白酒,因为度数比较高而且价格不算便宜,平时点的人数很少。

「不是还有别的吗?之前没喝过的,你看看,这不是有【翡翠山】和【醉歌】吗?之前没喝,因为太贵了,这次有钱了,不醉不归」

鲁曼指了指手里的UT,上面写着的白酒种类多达十几种,大部分鲁曼和文若南都没尝过。

「我说你们...」

纪菲倒是简单地点了一杯橘子酒,小铃看着菜单,眉头微皱,翻了好久。

「纪菲姐姐,我可以点鸡尾酒吗?因为名字看着很好听...」

「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小铃。姐姐告诉你,用不着什么事都问我」

「嗯,我知道了」

许海雅点了一杯热牛奶,立刻收起了UT。

五人下单完毕,高明马上从厨房里面的仓库取出了对应的酒,只有小铃的鸡尾酒和许海雅的牛奶需要制作。

高明端着托盘,把三人的酒稳稳地放好后说道。

「几位客人,【深海光】是鸡尾酒,已经传达给调酒台了,如果想要观看调酒过程请自行前往」

「诶?可以看吗?」

小铃激动地站了起来。

「俺记得是那个姓董的小姑娘吧,好久没见她了」

「嘿嘿,若南你又打什么歪主意?不会又想骚扰人家吧?」

「哪的话,我就是去看看,看看,懂的吧?」

文若南和鲁曼两人互相使着眼色,纪菲的眼神有些冰冷。

「那,我们去看看吧」

小铃记住了纪菲说的话,率先站起来走向高明刚才说的调酒台的方向。

五人站在这里,视线汇聚到正在水龙头下冲洗摇酒壶的单马尾长辫少女董秋娟。

「您好,我已经看到了【深海光】的下单,马上开始」

越过她,小铃看到身后不远处端正站着的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身材相仿的少女,少女也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似乎有什么共鸣出现了。

小铃发现她的眼里有些不满,有些疑惑,还有一些争强好胜的欲望。

殷锦发现小铃怯弱的外表下隐藏着的一颗火热的心。

几秒钟之间,两人进行了无声的交流。

正当董秋娟用开瓶器打开酒瓶时,小铃阻止了她。

「请等一下!」

众人不解地看向她,董秋娟抬起头。

「有什么需要吗客人?」

「我问一下,那个人也是调酒师吗?」

「不是」

还没等殷锦开口,董秋娟立刻否定。

「真不是吗?」

「不是」

「那她为什么穿着和你们一样的衣服?还一直盯着你看?」

小铃显然察觉到了什么,不依不饶地问道,纪菲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穿衣服是因为...」

「我想让她调酒,可以吗?」

看着董秋娟支支吾吾的样子,小铃坚持要求。

殷锦顿时更加震惊。

「我?我?我还没...」

明明一次都没试过调酒,现在客人却强行要求她来,殷锦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道。

「我只是刚来的,还没学习过调酒...那个...」

「对,她是刚来的,什么也不会。请客人...」

「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个慵懒而严厉的声音从后面出现,吓得两人身子一抖。

五人自动让出一条路,身穿碎花连衣裙,披着橘黄色及腰长发的女人一边盯着董秋娟和殷锦,一边走了进来。

她的表情有些严肃,似乎不太高兴。

「主人,我正在给客人服务」

董秋娟立刻笑脸相迎。

「是吗?我刚才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女老板的话让董秋娟立刻哑然失笑。

「客人的要求是什么?」

凌厉的目光瞪着自己,董秋娟身体开始颤抖,这是面对绝对无可反抗的存在的恐惧。

「是,是...」

站在一旁的五人倒是没有打断她们的意思,静静地看着。

小铃想清楚了她们的关系,尤其是看到董秋娟戴的银白色项圈之后。另一方面,纪菲百无聊赖地盯着石砖缝隙,文若南打了个哈欠,鲁曼饶有兴致地盯着传送带,思考着怎么把这玩意搬到船上,许海雅依然存在感很弱。

「是要她调酒...」

董秋娟最终顶不住压力,如实说了出来。

「那你在干什么?」

「我...我...」

“啪!”的一下清脆的响声把殷锦吓了一跳。

整个酒吧也陷入安静,纷纷往这个方向看。

董秋娟捂着脸摔倒在地,杜奕彦还保持着挥巴掌的姿势,一脸愤怒地看着地上的女孩。

「为什么不按客人的要求来做?」

“咚”的一声,董秋娟的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身体蜷缩在一起,表情十分痛苦,眼泪流了出来。

「啊,那个...」

看到素不相识的调酒女孩因为自己遭受这样的暴力,小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出声叫住她。

但纪菲伸开手臂,拦住了她。

「小铃,这是人家自己的事」

纪菲想要她明白这个岛上的规则,不是什么事都能干涉的。

小铃只好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个人。

这个女老板应该是调酒女孩的主人,看到银白色项圈的小铃意识到。所以属于主人惩罚奴隶的事,她没有资格过问。

「给我起来,跪在地上」

杜奕彦命令道。

手离开了留下通红巴掌印的脸,董秋娟颤抖着扶着地面,保持着跪姿,双手撑着地面,头面对着杜奕彦。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主人,对不起」

「开始惩罚吧」

「是」

正当众人以为跪着就结束了时,杜奕彦大步走进厨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透明的塑料瓶,里面装满了白色的液体。

她用手晃了晃,然后拧开盖子闻了闻。

一股酒精的气味散发到空气中,殷锦觉得有些呛鼻。

「500毫升的52度白酒,给我一口气喝掉」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震惊得无可复加,尤其是小铃,已经用手捂住了嘴巴。

高浓度的白酒一口气喝掉一瓶?这怎么可能?就算是酒量最好的人也做不到吧?

「那个...老板,我觉得可以了...她也没有恶意」

小铃忍不住出口相劝。这个调酒师只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要是喝掉了这么多酒,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甚至有生命危险也说不定。

杜奕彦看了一眼小铃,摇了摇头。

「告诉过她好多次了,客人的话一定要听,何况又没怎么难为她,结果还是这样。今天就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伸出饱满洁白的手臂,把白酒递到了董秋娟的面前。

「喝吧」

「是,主人」

董秋娟眼神失去了颜色,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后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是调酒师,应该不会怕喝酒吧,这是主人赏你的,给我喝」

董秋娟举起瓶子,凑到嘴边,白色的液体一点一点流进了她的嘴里。

「等,等一下!杜姐!我觉得这件事——」

殷锦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刚说出口的话立刻就被杜奕彦打断,同时被投来冰冷的眼神,好像在说「我已经决定了」。

「心疼什么啊,那只不过是个奴隶罢了,小铃」

文若南交叉双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一瓶白酒倒还好,只不过喝那么急嗓子要烧坏」

鲁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原本在座位上喝酒聊天的客人们也过来围观,把调酒台团团围住,目光聚集在董秋娟的身上。

“咕嘟...咕嘟...咕嘟...”

吞咽白酒的声音响起,董秋娟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很多客人还是蛮喜欢她的,调的酒好喝又好看,每种鸡尾酒都特色分明,别有一番滋味。

但是奴隶就是奴隶,就算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董秋娟感觉自己的喉咙热得要炸了,鼻腔非常难受,整个食道也像烧着了一般。

喝了多少了?是不是快要喝完了?

尽管她这么期盼,但手里沉甸甸的塑料瓶的重量告诉她这才刚开始。

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自己这副难看的模样被服务过的客人尽收眼底,身心的双重打击让她恨不得想死。

“咕嘟...咕嘟...咕嘟...”

胃也开始灼烧,整个身体内部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食,鲜血和肉皮混在一起,疼痛难忍。

还有,还有多少...董秋娟已经无法注意周围的任何事物,只有手里的逐渐变轻的塑料瓶是她唯一的希望。

不想喝,不想喝了...不能再喝了...身体在哀嚎,在强烈阻止着她的手,她感觉自己要放下酒瓶了。

快要拿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只宽大修长的手稳稳地握住了酒瓶。

「把嘴长大!给我喝干净!」

另一只手捏着她的嘴,强行往她的嘴里灌酒,可不管她是否来得及吞咽。

董秋娟呛着了,她想要咳嗽,可是完全使不上来力气,过快的倾倒使得白酒从嘴里溢了出来,撒到了衣服和地上。

喝完了。

酒瓶空了。

杜奕彦继续把剩下的几滴白酒也滴在她的嘴里,随后董秋娟立刻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呕...」

剧烈咳嗽呕吐,身体不停地抽搐,瞳孔放大,呕吐物散发出浓重的酒气。

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奴隶生不如死的样子,杜奕彦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真难看,高明过来打扫」

「是」

仍然面无表情的高明取来了拖把,把地上的白酒和呕吐物清理干净,但没有人理倒在地上起不来的董秋娟。

「那个,酒精中毒的话很危险...」

小铃走到杜奕彦面前,试探着说道。

「死就死,无非再买一个就是,何必在乎呢?对了这位小客人,您点的酒,就让新来的这位来做吧」

杜奕彦转过身看向一直盯着地上的女孩看的殷锦,忽然满脸笑容地说道。

「哎?我,我我我...」

「不如这样吧殷锦,本来定的是一周的时间,改成现在进行吧,我要看看你是不是适合当调酒师。这几天你学了不少东西了吧?」

完了。

如同一道大雷劈在头顶,殷锦吓得手在颤抖,浑身发冷。

她哪里学过调酒啊!

董秋娟一直不让她碰,根本没练习过!

这可怎么办?老板现在就让她来调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头皮发麻,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她想立刻逃避,逃到没人的地方去。

「怎么了?快来做啊,客人等着呢!」

面对杜奕彦的和善的笑容,殷锦还是难以忘记刚才董秋娟被强灌酒的遭遇,简直是噩梦一样。

如果违抗她的话...

虽然殷锦不是她的奴隶,但刚才的场景给她过于强烈的震撼,以至于身体本能地在恐惧着这个女人。

小铃向她点了点头,说道。

「姐姐没事的,我还是第一次喝酒,分不出好坏...请随意发挥」

那种话是骗人的吧。怎么可能刚好第一次喝酒呢?其实是安慰她的吧。

这个女孩真是温柔呢。

虽说导致了董秋娟的惨剧,但也给自己一直被董秋娟冷落的事一个狠狠的回击。她似乎看得出自己的想法,虽然她很温柔,但并不愚蠢。

没事的,没事的,殷锦这样安慰自己。

她和董秋娟不一样,她不是奴隶,就算搞砸了大不了被辞退。

没办法了,只能上了。

「客人点的是【深海光】吗?我要开始了」

殷锦学着董秋娟说话的样子,微笑着拿起开瓶器。

首先要开那瓶蓝色的酒,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她的手在台下微微颤抖,但没人发现。来自白露号的几名船员和醉歌的女老板认真地看着她,仿佛真的把她当成调酒师了。

开瓶器是一个带着多种金属头的东西,殷锦记得拔瓶塞应该用螺旋状的。

好难拧进去,殷锦一上手才知道瓶塞原来这么紧,但她尽量保持表情不变,手腕使出很大力气,这才一点点钻了进去。

“砰”的一声,瓶塞被拔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酒倒进摇酒壶的——

不对!错了!搞错了!

刚要倒进去,殷锦发现自己搞错了步骤。

在空中的手戛然而止,她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脸色,尤其是明显懂调酒的杜奕彦。

冷汗刷得一下从额头侧面流了下来,这一刻感觉时间过得好慢。

错误的地方是忘记放冰块了。

先放冰块,再倒酒,这是她印象里正确的顺序。

犹豫了一下,她立刻放下差点倒进去的酒,转而取出冰铲和冰桶,在身后的制冰机里铲出一些冰块放进冰桶里,然后再倒进摇酒壶。

“叮铃铃”的脆响,摇酒壶里装入冰块。殷锦这次放心地倒了刚才打开的酒。

冰块有的上浮,有的下沉,绚丽夺目的灯光照耀下反射出光芒。

然后是荔枝汁,还有纯净水。

殷锦回忆着董秋娟调酒的每个细节,尽量按照她的动作来。她在脑海里浮现出董秋娟的动作的幻影,然后用自己的手来完成。

表情略带微笑,就是那种自信的感觉,不加思考地拿起每一件器具,仿佛整个调酒台和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随心所欲。

所有内容全部加入调酒壶中,殷锦拧紧调酒壶,然后双手扣住两边,举到和脸相同的高度,来回摇晃。

固液混合物摇晃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之前都是离两米远听的,这次就在耳边。

动作幅度和频率,还有时间长短。殷锦表面上很轻松,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她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

十二、十三...二十!

心里的读秒到了,殷锦默默放下了调酒壶。

众人保持着和一开始差不多的姿势注视着她,等待她打开调酒壶。

“咕嘟”她咽了一口口水,声音细不可闻。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大,但她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

缓缓拧开调酒壶的玻璃杯,一股甘甜浓郁的酒味散发出来。她在调酒台下面取出一只干净的高脚杯,把冰块滤除后倒进了高脚杯里。

蓝色的液体有些浑浊,她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搞砸了,调出来的应该完全不是这个效果。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炖了一锅汤,浑浊的液体让人没有品尝的欲望。

失败了,不管她怎么回忆,怎么用脑子记住,没试过的东西就是不行。

「唉...」

叹了口气,她把剩下的酒全部倒了出来,浑浊的液体杯子里翻腾。

此时的调酒台鸦雀无声,这样反而让她更尴尬,哪怕有人出来批评她几句也好。

「对不起杜姐,我果然不是这块料。没有好好练习过,我还是不太会...」

她本来想怪罪到董秋娟头上,但后者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了,生死未卜。

杜奕彦没有说话。

「抱歉,辜负了这位客人的期待,我完全不会调酒,这杯酒算我买单了。我,我来倒掉它好了」

「啊,不是,我其实...」

小铃不太懂酒的事,可既然人家都这么说,应该是真的失败了吧。

在这里打工是不可能了,等下就脱下制服,另外找别的地方打工吧,殷锦这样打算。

可事情往往让人出乎意料,就在殷锦握住高脚杯柄打算倒掉的时候——

「哎?这是...怎么一回事?」

酒杯被人换过了吗?这是自己刚才调出来的残次品【深海光】吗?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靠近过这里,杜奕彦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这不是蛮好的嘛,小孩儿」

「啊?我...我...」

手里的酒完全不是刚才混沌的模样,而是出现神奇的分层现象。

上面颜色最浅,底下的颜色最深。从上到下颜色从浅白到浅蓝,从浅蓝到海蓝,从海蓝到深蓝。

然而奇迹的是,最底层突然又变成了白色,灯光映衬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上面是海,中间是深海,下面是深海里的光。哪怕在深海中也能看到光,这就是这杯酒的含义。恭喜你成为醉歌的调酒师,殷锦」

听到这句话,殷锦还处于恍惚之中,一时间不知所措。而小铃已经用力鼓掌了。

「哇!恭喜你调酒师小姐!这杯酒做得很棒,看起来很好喝!」

「哎?」

小铃向她伸出了手,殷锦下意识地把酒递了过去。

杜奕彦从侧面走进了调酒台,吓得殷锦把身子往后缩了缩,然而因为空间狭小退无可退。

这个女老板虽然带着微笑,但仍然有一分严厉在里面,她检查了一下刚才殷锦使用的各种工具。

「冰块用得稍微多了点,倒的时候蹭到了杯壁...如果董秋娟弄成这样,我不介意再灌她一瓶白酒」

「咿!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把头抬起来」

「是」

尽管杜奕彦指出了她的问题,但并不想责怪她。

「但是,你刚才说了吧,那个」

「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亲自上手吧?」

「是的,我之前一直在看...」

「为什么不动手试试呢?我不是告诉你跟她学吗?」

「因为...」

殷锦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的女孩。

「因为她不想教我,我只能看着她」

只有实话实说了。

「不想教你?」

杜奕彦露出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不教你?你没跟她说这是我的意思吗?」

「说了,但是她还是...」

「哼,这个狗东西,等她醒了肯定饶不了她。高明!」

「我在!」

一路小跑过来的服务员喊道。

「把这东西拖到外面的长椅上,给她喝点水,醒醒酒」

「是」

高明的力气十分了得,一只手拿着空托盘,另一只手拉着董秋娟的衣领就把她在地上拖了起来,就像拖着一个普通的货物一样。

「哼,真是个不听话的东西。她大概是嫉妒你了吧」

小铃接到了酒,也就没多停留,和其他白露号船员回到了座位上。

杜奕彦对她们笑了一下,然后转向殷锦。

「仅凭看就能学到这种程度,你很有天赋」

「哎,这样啊...我不行的...我只是单纯机械地模仿...」

殷锦有些受宠若惊。

「不,我看到了,当你进入状态时那种陶醉其中的感觉。董秋娟做得也不错,但是是那种标标准准的感觉。你还是学生吧?如果用学习来比喻,她是优等生,但你具有尖子生的潜力」

杜奕彦握住了殷锦的小手,让她感受自己的称赞和信赖。

「我来亲自教你」

「啊?您...」

「怎么了?看不起我?」

「不是,难道您...」

殷锦以为她只是老板,不会具体的这些工作。

「以为我不会调酒?董秋娟的手法全部是我教给她的。她的心很傲,以为自己学了一招半式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平时的这些小事还凑合,遇到一些难度高一点的就是满是瑕疵。所以我今天才出手教育教育她,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殷锦睁大了眼睛。她从未想到原来是这种关系。原来之前给她灌酒也不是单纯因为她没有按照客人的要求来做,而带了之前的恩怨进去。

「这家店的每份工作我都做过,因为一开始开店只有我一个人」

「原来您这样厉害...」

「谈不上厉害,我那时候对这东西特别痴迷,整天研究调酒和酒吧的运作。店刚开起来的时候还遇到了很多很多的麻烦事...算了先不说这个,先来教你调酒」

「是,请您指教!」

看着绽放出笑容的殷锦,杜奕彦反倒板起了脸。

「我很懒的,让我这样教你,你要是不好好学...」

「啊不!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董秋娟的下场她不想也经历一次了,太可怕了。

另一方面,酒吧过道的交叉处,五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天。

「小铃,虽然很想让你自己去闯,但是我也不得不给你指出一些方向」

纪菲的表情无比认真,其他人都沉默地小口喝着杯里的酒。

「想要成为女王,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

「势力?就是很多人的意思吗?」

小铃歪着头问道。

「没错,仅凭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纪菲姐姐明明就能...」

「我也不行,我只是会点军队的那套东西,别的我都一窍不通」

「这样啊」

其实纪菲知道自己会的不止那些,但没必要跟小铃说。

「势力的终极形态,就是党。你最终要成为一个党派,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

「党?」

听过这个词,但是小铃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

「但是那都是后话,现在的你没有能力做到这些。还是从小规模的团体开始发展,我想想...你觉得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我们这些橘岛的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字面的意思,比如说...现在的你最想要什么?」

「我...」

一想到姐姐唐秋菊的死亡,罪魁祸首的恶棍王伟华仍然没有死,她的悲伤和愤怒就从心底一涌而上,喷薄而出。

「我想杀了那个男的,给姐姐报仇」

「假如那个男的已经被你杀了,然后呢?」

「然后...」

没有想过,她以为跟着纪菲一起普通地生活就是这辈子的全部了。

姐姐还在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好。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要做什么,想不到什么重要」

纪菲交换了一下双腿的位置。

「哈哈哈哈,俺说纪菲,你跟她一个小娃子说啥呢!这么深奥的问题不嫌费脑子啊?」

文若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哈哈地大声说道,同时把腿搭在了桌子边上。

「她们说的我也听不懂,来,若南,咱俩喝!你再点一杯吧」

鲁曼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拿起UT再点一杯。

「我」

小铃把手放在胸前,一双大眼睛认真看着纪菲说道。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过得开开心心的,不会再有人被欺负了,也不会再有人遇到我姐那样的事」

「单纯的愿望啊」

纪菲仰头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你能看到的人,大多数都是像我们这种人吧」

「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些老板们,那些店主、工厂主、渔船的主人们,你觉得她们过得怎么样?」

「应该...很好吧,毕竟那么有钱」

「那你觉得我们跟她们相比呢?」

「我们肯定不如她们过得好,没有那么有钱」

一脸茫然,不懂纪菲要说什么。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们更聪明?更有才能?我不知道」

「不排除有那些人,但是姐姐告诉你,这些人之所以有钱,是因为她们来这里来得早。一开始就攒了很多钱,所以才能一直有钱,甚至越来越有钱」

「按您的意思,难道我们就不能和她们一样有钱了吗?」

「很难」

「为什么呢?」

高明端着托盘,把文若南点的名为【处女血】的红酒放在了桌子上。

「哈哈哈,小铃儿,这都不懂?我们这些干活的哪里比得上她们当老板的?」

鲁曼一边说着,一边和文若南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玻璃声。

「这酒劲儿大,俺最喜欢处女了」

「嘿嘿,你可悠着点,别搞出事来」

「没事没事,风月楼那边什么样的小妞儿没有啊?只要有钱,哈哈哈」

无视两个女流氓的聊天,纪菲看着小铃。

「比如说这家店,老板不管赚了多少钱都只给那个调酒师发固定的工资」

「但是干得好不会有什么奖励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全凭老板一念之间」

「怎么这样?这不是...」

「你觉得不合理吗?」

「有点」

「那大可辞职,去别的地方」

「那就辞职吧」

「如果每家店都是这样呢?」

「哎?每家的话...怎么可以这样啊!」

「你家开超市的,可是没有雇人,都是自己家的人,所以可能不知道吧。所有这种雇佣的工人都是固定工资,并且老板随时可以扣工资」

「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们白露号的船员也都是固定工资,跑一趟按照收获会有奖励,但是也不是特别多」

「是的...」

上次出海因为遭遇暴风雨,甚至还死了几个船员,非常惨烈,奖励也几乎没有。

「而这艘船的主人却白白得到我们打上来的鱼,甚至不用亲自动手,自然有人帮她拿去卖,卖的钱自己也拿一大部分」

「当老板这么好啊...」

「相对的,像我们这些工人的劳动果实就被拿走了一部分,对吧?」

小铃听懂了,纪菲一直想说的是老板可以掠夺工人的劳动成果。

「所以...工人岂不是被欺负了吗?」

「没错」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种事?我觉得很不公平」

不知是因为小时候的遭遇还是天生的,小铃一直有股正义感,对这种不公平的事看不惯。

「有办法,那就是工人们联合起来,一起向老板施压。比如我们这些人都不干活,那老板自然也没有拿到货物,这种方法叫罢工」

「可是不干活工人也拿不到工资啊」

「那就看谁坚持的时间长了,而且罢工一般都有诉求的。只要满足了工人的诉求,罢工就可以停止」

「哦...」

「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让大家都开开心心过每一天目前还是远远做不到的」

「原因就是老板做这种事?」

「不只是这个,还有奴隶和奴隶制的问题,不过鉴于你的目标是女王,就不应该碰奴隶制」

「所以我要做的是...」

「争取工人们的支持,做一个工人的代表,逐渐发展自己的势力」

说到这里,小铃恍然大悟。原来绕了这么大一圈,目的还是为了自己完成复仇的目标啊!

「我知道了纪菲姐姐,我会努力的!只是具体要做什么还不是很清楚,以后还请您多帮忙」

「不是吧纪菲,你这是要玩火,政府会容忍你这么做吗?」

鲁曼脸红红的问道。

「这是本来就应该要承担的风险,小铃,你做好准备了吗?哪怕被抓进监狱,被严刑拷问,被处刑,也要走这条路吗?自古造反失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条路走下去,迟早要和政府作对。即使这样,你也要坚持吗?」

「我...」

小铃看了看自己的手,姐姐的笑声仿佛萦绕在耳旁。

「如果姐姐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允许我做这样的事吧」

姐姐是那么温柔,以至于为了自己最爱的人可以假扮成坏人。

「她会说,“小妹你不许胡闹,好好跟你纪菲姐姐一起生活”这样的话」

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呢?

「姐姐已经死了,死了就没办法复活,这种事即使是我也是知道的」

所以,为什么还要复仇呢?

她问了问自己的心,立刻得到了答案。

「但是,如果姐姐当时有这个能力,一定会做这样的事。一定一定会杀掉那个坏人。所以我...我要继承姐姐的愿望,亲手替她做完她没做的事」

小铃的眼角渗出一滴泪花。

「我绝对要成为女王,回到家,杀掉那个人」

她的声音坚定无比,纪菲也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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