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失踪了？已经是第三个了...」
「我们会不会也都像她们一样？想想就害怕」
「要不转学吧？」
「你说什么呢？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啊」
「但...但是」
郯城县第一中学三年五班正笼罩在恐慌的气氛中。
原因是班主任今天一大早就在班里宣布一件噩耗。
「同学们，最近几天小嫣同学没来，你们很多人都私下问我。她家里人去了很多地方找，包括车站、河边和中央商厦，都没见到人。昨天晚上警方立了案，通知了学校。希望同学们不要惊慌，警察会找到人的，咱们现在的任务是冲刺高考...」
虽然班主任这么说，但学生们立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害怕。因为短短两周就有三个女同学失踪，简直是什么可怕的诅咒。
作为三年五班的一名女学生，小鹿今天一起床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上学的时候脚步飘乎乎的。听了班主任的话，她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又惊又气又惧，心里五味杂陈。
小嫣是她的好朋友之一，每天都一起去食堂吃饭，下课也会讨论问题，关系十分融洽。三天前的说话声和笑声还萦绕在耳边，可人已不知所踪。
这三个失踪的女同学和小鹿的关系都不错，一个个失踪让小鹿心情很差。尽管自家姐姐也劝过让她回家学习，不去学校，但小鹿觉得回家就没有学习的氛围了。
班里有一些同学已经回家了，仅剩的最后一个月，谁都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失踪的对象。
另一件让小鹿心神不宁的事情是...
【鹿同学，午休期间请来操场西面的凉亭，我有话对你说】
捏着早晨在桌子里发现的纸条，小鹿不知道该不该去。她联想到三个和她要好的失踪的同学，就不免有些担心。她们该不会也是被这样的纸条叫出去，然后绑架到什么地方...贩卖人口...
不对不对！在想什么呢！
小鹿摇了摇头，重新整理了思绪。
学校里有这么多摄像头，大门还有保安，肯定没问题的。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可就耽误了，还是去看看。
......
......
中午放学铃一响，小鹿就急匆匆离开教室，前往操场西侧的凉亭。
一路上迎着去食堂的人流，走着很不方便，只能在人群里穿插。过了人群，隐约感觉后面一直有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是班长小芬。
她对小芬的印象很差，原因是小芬作为班长，在班里对谁都很热情，积极组织各项班级事务。可平时一面对小鹿，就很快别过脸去，也没什么话要说，就像故意躲着她一样。小鹿很早就发现了这点，于是也就不怎么搭理她。
她长得还算清秀，身高比小鹿高一头，身材偏瘦，平时都是披散头发，给人一种可靠姐姐的感觉。当然，唯独对小鹿态度不好。
和她四目相对，小芬顿时一愣，仿佛没料到会被发现。这一愣，小鹿就知道了纸条果然是她写的，心里的警惕也就放下了半分。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凉亭。这里花草遮蔽，光斑细碎，空气清新凉爽，平时来这里的人很多。不过现在正是午饭时间，都忙着去食堂抢排队，没人来这里。
小鹿率先找个长椅坐下，似乎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小芬随后也跟着坐在了她身边。
「你好，鹿同学」
「你好，把我叫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不想浪费午休的时间，小鹿开门见山地问。
这一问，倒是搞得小芬有些犹豫。她左顾右盼，不敢直视小鹿的眼睛，最后只能盯着地砖缝里冒出来的一根草。
「嗯...我叫鹿同学出来...」
「叫我小鹿就好」
「哦，好的！小鹿...」
小芬两颊渗出红晕，支支吾吾地说道。
「其实...我一直对小鹿有种奇怪的感觉」
「对我有奇怪的感觉？」
小鹿顿时有点恼火，本来就讨厌你，还当面来嘲讽我？
「嗯，就是有点...好...好感...啊，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喜欢上了小鹿...」
说到后面，小芬的声音细不可闻，但小鹿还是捕捉到了。
「你、你在说什么呢？我们都是女生，你跟我表白是什么意思？马上高考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没想到是这种有的没的。我、跟、你、说，我的性取向正常，不搞同性恋！再见！」
腾地站起，甩身离去，完全不顾身后少女呆滞的表情和眼中若隐若现的泪花。
耽误了吃饭的时间，食堂估计只剩下残渣和汤水，没有好吃的了。不过小鹿倒也不用吃，气也气饱了。
......
......
三个朋友失踪，小鹿倒也不至于独自一人回家。她在班里人缘不错，除了小芬等少数几个人之外都说得上话。今天晚上放学和另一个女生一起回家。
学校离家并不远，因此每天都是走路上下学。和小鹿一起回家的同学一直在努力讲些有趣的事，但小鹿一直沉着脸，想到那三个同学，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啊，你要拐了吧？我家的方向要直走」
「嗯，那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小鹿」
在十字路口，直走两条街到了北环路，右拐则是郯东路。右拐之后只需要走过一座大桥，就到家里的小区大门了。
最近父母比较忙，姐姐去实习又比较晚才回来，每天都是自己做晚饭吃，倒也习惯了。
背包里装满了今天的作业，她打算用两个小时解决作业，剩下的时间复习上次考试的错题。
日落西山，除了地平线是浅蓝，其他的天空和云层已经是墨蓝。白江桥上水声轰隆，脚底能感受到微微的震动，小鹿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在桥边驻足，盯着翻涌的水花，感受大自然磅礴的气势。
桥上往来新人、车辆也不输流水，四车道的桥面上响起刷刷的轮胎摩擦声，行人的脚步声和闲聊声，一片祥和。
「你们到底去哪了啊...」
三个同学基本都是在放学时分失踪的，也就是回家的路上。这个时间确实有点晚，天也黑了下来，说不定真的有坏人出没。
看了一会奔腾的水花，小鹿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于是转身就要继续往桥的对岸走。
就在这时——
视野里出现了一道裂痕。
小鹿「咦」了一声，伸出手去抓那裂痕，结果扑了个空，手掌只抓住了微凉的空气。
随后“咔嚓”“咔嚓”地响声出现，裂痕扩大，一道变四道，四道变十六道。最后千百次咔嚓声像鞭炮一般炸响，小鹿的视野裂成了无数块碎片。
她闭上眼睛，顿时一片漆黑；睁开眼睛，仍是不断断裂的视野，就像电脑屏幕的爆裂，又像公交车逃生锤砸到玻璃的龟裂。
裂到极致，所有碎片一起爆散，视野再次变得澄澈一体。
可眼前的景象顿时把小鹿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红色...」
一切都是红色。这么说也未必准确，她定睛一看，只有天空是红色。
鲜红、血红、深红。
恐怖的红、惨烈的红、绝望的红。
红色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取而代之的是高悬的、巨大的黑色圆盘。
「那是...月亮？」
月亮消失了，那么挂在天空上的圆形物体应该是月亮吧。小鹿这样想道。
可这月亮比正常的月亮大了两倍不说，还是通体纯黑的满月。再看周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大桥上的汽车也都消失，只有哗哗的水声依然如故。
不论是桥，还是柏油马路、树叶、江水、远处的建筑，全部都染成了红色。流淌的江水如同鲜艳的血，长长的白江桥像撕掉了皮肤的人的手臂，建筑则像切掉的人体组织。小鹿感觉胃在翻涌，一阵阵强烈的恶心和呕吐的欲望涌现。她立刻蹲下，干呕了两声，从书包里取出水杯，想喝两口。
水杯里的水亦如鲜血，小鹿顿时呀地叫了一声，扔掉了水杯。水杯掉在桥上，红色的水淌了出来。
浑身鸡皮疙瘩，她抱着自己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什么啊？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有人吗？有人吗？谁来救救我呀？」
叫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小鹿抱着脑袋蹲了好一会，这才把反胃感缓了过来。
凉风拂过脸颊，小鹿联想到了鬼的双手在抚摸着她，让人不寒而栗。四下寂静无人，连一点鸟叫蝉鸣都没有。被这种孤寂和压抑感笼罩，她只觉浑身发抖，连心脏也在战栗。张开攥紧的手，手心已经被冷汗弄得湿漉漉的了。
十分钟后，见仍然没有任何变化，普通的女高中生终于冷静下来。
「血...不是血，应该不是，没有气味」
她蹲下闻了闻地上一滩从水杯里洒出的液体，没有任何气味，除了柏油马路的焦味。
「应该还是水，只不过被这鬼一样的天照红了」
得出了令人长出一口气的结论，小鹿稍微安心了一些。她从桥上走下来，沿着泥沙岸边往下走，脚下踩的又软又湿的东西不是什么人肉，只是普通的泥沙。
到了江水奔涌的江边，她蹲下凑近鼻子去闻，闻不到半点腥味，偶尔有两个水星迸溅到脸上，摸起来和水也没有区别，不是粘稠的。
这下她放心了许多，知道刚才有点自己吓唬自己了。
「但这个鬼天气...」
她姑且认为是一种奇怪的天气现象，就像沙尘暴，台风一样的灾难天气。
可没法解释为什么行人和车都没了，而小鹿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应该和大街上的行人没有区别，却依然存在。
难道他们看到这个天气都跑回家了？也不可能，一点人的气息也感觉不到，一点人的声音也听不到。
「先回家看看吧」
她抱着忐忑的心情拿起地上的水杯，拧上盖子，放进包里。然后沿着大桥往前走。
很快她就进入了小区，但小区门口没有保安，门口的超市里也一片漆黑，没人光顾。
「对了！手机！」
刚才被吓傻了，小鹿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最方便、最常用的东西。此时此刻她觉得给人类科技写一篇赞美诗都不为过。
掏出手机，屏幕亮了，APP如常，最上方出现了“E”的标志，没有基站的信号。
没有网络，甚至通信基础设施似乎都失效了。
手机不能用，小鹿只好先回家看看情况。
......
......
家里果然空无一人，鲜红的天空照耀的红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内，把窗台阳台照得一片暗红。
没有电，灯打不开，按了开关也没用。自己的房间和早上出门时的一样，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从房间望外面，街道上全部空荡荡，小区的楼房全部漆黑，就像无数个没了眼珠的眼窝。想象中的世界末日的混乱并未出现，因为没有一个人。
「人都去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放下书包，小鹿根本无心学习。她发现自己似乎是方圆几公里唯一的人类，甚至是唯一的生命。因为小区门口超市养的狗也消失了。
姐姐和父母的房间都空着，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拿了遥控器想看电视，却发现没电根本开不了。
她焦虑不已，一会坐床上，一会坐桌子前，一会又去洗手间。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所幸饮水机还能用，她一口喝下，这才觉得肚子饿了，要做饭。
可就在她走到厨房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啪”的一声。她吓得肩膀抖了一下，连忙回头去看。客厅里黑黑的看不清，她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是一本《聊斋志异》从书架上掉了下来。客厅里放的大书架有两米高，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各式书籍，有精装本，有平装本，有中国的，有外国的，有古典的，有现代的，只恨一个书架太小，放不下。
小鹿疑惑，家里只有自己，又没有风，这书是怎么掉下来的呢？
刚捡起书就感觉脚腕上被缠绕了一股软乎乎滑溜溜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团散发黑色雾气的黑影。她顿时大惊失色，扔了书就往门口跑，脚上缠着的东西被她猛地一发力给甩掉了。
「天呐！什么东西啊？」
她推开门一路狂奔，几下就奔下楼去。小区里一片红色，小鹿仔细一看，那红色的砖石地面上隐约有一团团黑影在蠕动，就像一团团刺猬在拱。它们蠕动的方向正是小鹿所站的位置。
「有鬼啊！」
刚才以为只有家里进来一只，没想到外面的地上密密麻麻数不清，小鹿害怕得要死，想喊人又没有，只能拔腿就往外跑。那些地上的黑影听到脚步声立刻加速往小鹿的方向蠕动。
小鹿跑了两步，回头一看，四面八方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汇集到了身后，相互靠近，相互吸引，形成了铺天盖地的黑色海洋。这下把小鹿吓得头也不回一路狂奔，直接冲出了小区。
「呼...呼...」
扶着膝盖的小鹿双腿沉重像灌铅，黑色海洋终究没有人跑得快，只一会就甩掉了。小区门口依然有很多黑影，持续向她涌来，不给她半点喘息的功夫。明面上的黑影还可以辨认和躲避，但黑暗里的黑影简直是神出鬼没，难以预测。几家店铺招牌下，汽车阴影下，树下，各个隐蔽位置都出现了黑影，有的大如车，有的小如球，互相还能不断融合拆分，就像有意识一样。
小鹿眼看着被围攻，不得不再次催动疲劳的双腿狂奔。
要死了要死了...她六神无主，脑子一片混乱。这红色的天空，黑色的月亮，地上的黑影，消失的人们，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被那个黑影缠住、裹住，会被吞噬吧，绝对会的吧？
她一点都不想被那些恶心的东西碰到，只好一路狂奔，不知不觉又冲过了大桥，沿着上学的路跑到了学校。
这一跑可把她累得几乎肺要炸，一边扶着墙一边揉着腿，身后的黑影暂时没了，可算松了一口气。
大门停留在放学时敞开的状态，也没有保安和任何学生、老师，她直接走进去，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操场十分宽广，也没有什么遮挡和阴影，就算有黑影再靠近，也能及时发现。在这种奇诡的天气下，躲在小旮旯反而没有宽阔的场地安全。
到了操场，小鹿仔细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黑影，于是就在操场中央坐下。
「累死了...要了命了啊...我还没吃饭，这可怎么办」
暂时安全了，但这样下去没东西吃早晚要饿死。作为普通的女高中生，小鹿的体力和精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家里、街道都被黑影占领，凡是有阴影的地方和建筑都不敢进去，这样下去的话...
「啊，原来如此吗...她们三个，就是这么死的吗？也许这不是一个鬼天气，而是一个异世界，就像漫画小说里那样...她们被关进来，被黑影吃掉，我也一样。但现实世界对此完全不知情，也不会受到影响」
她望着黑色的满月，心里不禁泛起阵阵绝望和委屈，眼泪也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用手擦都擦不过来。
「爸爸妈妈...姐姐...都是我不好...呜..要是早点回家不留在学校的话...说不定就好了...我太傻了...」
红色的天空没有回答，甚至看不出从一开始到现在有任何变化。也许这红色的夜晚永远都不会结束，直到自己死掉为止。
哭了有十多分钟，小鹿感觉疲劳得厉害。本来今天早起上了课，晚上没吃饭来回狂奔，再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现在脑袋昏昏眼皮沉重，身体发出需要睡觉的信号。
但她又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睡着了被黑影吃掉，这样来回拉扯间，竟然不知不觉恍惚了一阵。
......
......
等到她猛然惊醒，以为自己在床上，翻腾了一下，顿时失去平衡甩在地上。这一摔把她弄得清醒了许多。
「这是...操场？那些黑色的东西...黑色的东西！」
密密麻麻的黑影从四周涌了上来，朝着操场中心的女孩子围攻而来。小鹿只能再次往外跑，她左躲右跳，尽全力避开地上的黑影团。
跑到校门口，发现黑影已经堵住了这里，外面的黑影正鱼贯而入。她相当后悔自己的选择，跑进了学校，就是一个封闭的场所，一旦出口被堵，就是万劫不复。
没有办法，小鹿转身跑进教学楼。除了教学楼，周围的路基本都是黑影了。再怎么身轻如燕也无处躲藏。
被逼近教学楼里，小鹿自觉已是强弩之末，身体也支撑不住这么折腾，只好一点点走。
黑影的移动速度倒也不快，和她走路的速度差不多，只是胜在量多。因此小鹿漫步走上楼梯，黑影们倒也不急。
要不干脆冲楼上跳下去吧？
脑子里甚至冒出这样的想法，她已是哭花了脸，不停地叹息。到了二楼，从黑暗里涌出的黑影一拥而上，缠住了她的双脚，把她拉倒在地。紧接着双手也被缠住，黑影的粘稠和光滑感让她觉得是被无数蛇缠绕着，恶心加害怕，大声尖叫，双腿双手拼命挣扎，但也就像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不久，嘴被堵住，眼睛被蒙住，身体的五感只剩下触觉。死亡临近的恐惧让她几乎昏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哭喊乱蹬，依然是以卵击石。
如果学校监控器能正常工作，就能看到二楼已经被黑影占满，黏糊糊的液体状物质层层叠叠，层出不穷，无边无际。黑影包裹着的人形还在挣扎，可没了氧气，不过是半分钟就没了力气。
「给我适可而止！！！」
突然，一个女孩子的娇喝声响起，手中像燃烧了一样的红色长刀刷地一下斩出，顿时将那团黑影一分为二，斩断处像人皮撕裂一样喷溅出黑色液体。
「死！」
再一刀，刀光狭长明亮，威力无穷。包裹人形的黑影再次被斩成两半，黑色的液体变得稀碎不堪，洒落在地，失去了行动力。
女孩子凛然不惧，长刀再次收回蓄力，黑影被她一靠近，顿时像丢了魂一样向四周逃窜。这第三刀终是没有砍下来。
黑影消散，人形骨碌碌地掉下来，已经没了意识。女孩子急了，连忙上去又掐人中又拍脸又做人工呼吸又按压心脏，两分钟后，小鹿缓缓睁开了眼睛。
「唔...」
意识缓缓取回，小鹿感觉头脑炸裂，疼痛不已，应该是缺氧的缘故。
「这是天堂吗...」
「你说什么呢？这是赤夜」
「诶？你是——诶？怎么是你？」
「我，这可说来话长了」
「但是...小芬同学？」
把她抱在怀里的女孩子正是今天下午跟她表白过的小芬，她目光如水，纤细的手指抚上脸颊，把小鹿弄得痒痒的。
「头好痛，我还以为要死了」
「还好我看见你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我怎么知道！正要回家呢，在白江桥上眼睛跟碎了一下似的，然后人和路上的车都没了，天上变红...」
「好啦好啦，我知道，这叫“赤夜”，是一种特殊的结界。在赤夜里几乎没有人，只有怪物，而且...」
「怪物！我知道！是那种黑乎乎的东西吧。我被它们从家里一路追到这里，跑得我快累死。后来被逼到楼里，就...」
「没事啦，暗精灵已经都被我砍没了」
「暗精灵？」
「就是追你的那些黑影，其实是没有智慧的暗精灵，一旦发现人的气息就会靠近和吞噬。它们倒是爬得很慢，也没什么能耐，无非是靠着数量多才恶心人。放心吧，我在这里它们就伤不到你」
小鹿惊魂未定，被小芬抱在怀里安慰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能站起来吗？」
「嗯」
被小芬用手拉着站起来，小鹿拂了拂身上的灰尘，看向四周。名为暗精灵的黑影确实一个也看不见，不禁啧啧称奇。
「我们去教室休息一下吧，正好有座位」
跟着小芬走向教室，小鹿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红色长刀。刀身笔直而锋利，长一米还多，黑色的刀柄带着一圈圈纹路，明晃晃的刀尖是四十五度倾斜的直边。
她随手把刀收入腰间的刀鞘，挥洒自如，流畅得像盖上笔帽。虽然仍然穿着校服，但气势不可同日而语，既有威圧感，又有女孩子的娇柔之美。
小鹿感到一股安全感，这人虽怪，但靠得住，也蛮帅的。
到了三年五班教室，小鹿习惯走向自己的座位，但小芬直接坐在了她身边。刀鞘自然放在桌子旁立着。
「小芬同学，能讲讲这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取回了理智，小鹿振作精神，忍着饥饿，向小芬发问。
「赤夜么，是个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我被拉到这里是半年前了，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吓得跟你一样抱头鼠窜，又哭又喊。后来发现那些暗精灵都有点怕我，我壮个胆子去找它们，它们倒吓得缩了。要是不去找，它们反而还来找我。哦对了，这个给你」
小芬掀起领口，摘下一个灰绳系着的项链，下面挂着一个血红色的吊坠。小鹿接过一看，是一个心形，摸上去硬硬的，滑滑的，做工非常精致。
她想，小芬中午向自己表白，难道这个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自己收了，是不是就要变成她的人了...这个女生怎么会这么大胆...
暗瞟了小芬一眼，看她坐在旁边嘻嘻笑着，脸上表情自在又放松，甚至比她在班里的时候还要畅快，觉得有点奇怪。但转念一想，她在这赤夜里本领高强，挥刀的样子十分帅气，又救了自己的命，就算是以身相许也...
想到这里，小鹿脸上泛起红晕，等她察觉到的时候更加纠结和害羞。
「好可爱啊，小鹿~」
「...再说一遍，我性取向正常」
「啊？这个项链名叫“守护之心”，戴上以后可以防止暗精灵接近，它们比较怕这个东西。所以你为什么要强调性取向的问题？」
「这、这样啊...」
发现自己误会了的小鹿立刻转移话题。
「这项链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而且你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
小芬指了指自己，反问道。
「你觉得我会怕它们吗？看我不砍光它们」
气势十足的少女拍拍胸脯，自信地说道。
「嗯...」
「别犹豫了，快收下吧，我给你戴上」
项链被一把夺过，小芬亲手给小鹿戴上，放在衣服里面，一股凉凉的感觉从胸口传来。
「好啦，戴好了，这个一定要保管好，是很贵重的东西哦」
「嗯，谢谢你，小芬同学」
「叫我小芬就好」
「嗯，小芬」
「对了，你过来看看」
小芬走到教室的窗边，摆摆手让小鹿过来。小鹿走过来，顺着她指向窗外的手指一看，赫然是那个巨大的黑色圆盘。它幽深空洞，寂静无声，但存在感非常强烈，盯久了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月亮？」
「是“黑月”，应该是暗精灵的本源之所。现在地上的暗精灵应该都是从黑月泄露出来的，但也不多，我尚且能压制。随着时间推移，黑月越来越下沉，越来越靠近地表，早晚有一天会落到地上。到那时，无穷无尽的暗精灵之海就会涌出，直接吞噬整个地球」
「黑月...那是怎么来的呢？」
「我不知道，自从我来到这里，就已经有了这个东西。黑月每天都会往下移动，我来的时候起码在这儿，等到现在已经到这儿了。只怕所剩时间不多了」
小鹿听了，觉得玄乎乎的，不太可信。但这黑月眼睁睁地挂在天上，又不由她不信。
「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大人们不去管管呢？」
「没人知道赤夜的事，如果你去跟大人说，也会被当成笑话而已。赤夜发动之后，现实世界的时间是停止的，只有赤夜里的人的时间在流逝。他们没有进来，怎么能信这种疯子一般的话呢？小鹿，要不是你来这里，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一个字都不会信吧？」
「确实呢，我喜欢写故事，倒有可能写成一篇短篇小说」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凡是知道或者有可能知道赤夜的，都会被拉到赤夜里去，九死一生。这似乎是赤夜主动选择的保密性措施」
听到这里，小鹿恍然大悟。
「那其实咱们班的三个同学...」
「没错，被赤夜拉进来，然后被暗精灵吃掉了」
不愿面对的血淋淋的事实被摆在眼前，小鹿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胸口发闷，有话也说不出。三个女生跟她都是朋友，明明她们没做错任何事，只是因为倒霉...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鬼赤夜就死掉了，她实在是不能接受。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要不是小芬及时相救，自己也已经被暗精灵吃光了。
「小芬，你为什么这个时间还在学校啊？」
「因为班主任喊我去整理考试卷子，我留在了办公室。弄完了刚好发现赤夜来了，就想收拾东西回家，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你被暗精灵缠住了」
说得轻描淡写，谁知她经历过多少次赤夜，体验过怎样的痛苦，才能如此从容自若。
「这样啊...那怎么样才能从赤夜里出去呢？」
「等时间就好，每次赤夜的时间都不一样，又长又短。长的要一天，短的几小时。估计也快了吧」
话音刚落，小鹿看到视野再次碎裂，像上次一样，裂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直接砰地炸裂开来。
......
......
教室的灯光晃得难受，等到小鹿的眼睛适应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在教室里，小芬站在教室门口，按了电灯开关。
「太亮了吗？我们得赶紧走，不然被保安看到楼里有光会比较麻烦」
「哦，哦！说得对。你的刀呢？」
小鹿这才发现靠在桌子旁边的刀不见了。
「那把刀只能在赤夜里用，回到现实就没了。不然你以为我整天上学带着一把刀...」
「哈哈哈」
想到扛着长刀上学的小芬，小鹿就忍不住笑出声。
「好了，快走吧」
「嗯」
于是两人同行，到某一路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这次路过白江桥，小鹿心有余悸。但此时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不少遛弯儿的、跳舞的、闲聊的人站在桥下的栏杆附近。
江水依旧哗哗作响，没有一点赤夜的影子，她这才放下心来，往家里走。
一到家，家里亮着灯，姐姐大鹿已经等待多时了。她穿着浅色睡衣，梳着湿漉漉的头发，埋怨地问道。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饭都凉了」
「抱歉啦姐姐，老师留了我一会，帮我分析上次考试的问题来着」
「老师对你这么好？」
「嗯啊」
大鹿露出怀疑的神色，不过也不再深究，打了个哈欠就到自己房里去了。
小鹿一看桌上的饭菜，明显是姐姐毛手毛脚做的，跟自己水平差得远，但肚子早就空了，没工夫计较那些。
吃了饭，小鹿手机上收到了加好友的请求，一看正小芬，也就点了同意。小芬立刻发来消息，小鹿一边吃饭一边打字。
【嘿嘿，你今晚要做噩梦了。我第一次进赤夜也是，噩梦连着做，吓得我不敢睡】
【啊...是这样的呀，我应该不会，基本没做过噩梦】
【在噩梦里叫我的名字，就会得救哦】
【我宁可不要得救】
【太冷淡了！对了，还有两件事要嘱咐你的。第一个是守护之心，就是我给你的项链，一定要好好保管，不要弄丢了】
「项链...」
念着屏幕上的字，小鹿低头一看，胸口上赫然挂着鲜红色的心形水晶项链，她着实吃了一惊。
【等一下，为什么项链还在啊？】
【为什么不在？】
【你的刀不是就没了吗？】
【刀是刀，项链是项链，你不要问那么多了。第二件事，刚才赤夜结束得快，我没来得及跟你细说。黑月早晚有一天要掉到地上来，所以我们得阻止它】
【怎么阻止？】
【根据我半年来的观察和探索，推测赤夜应该有一个核心，源源不断地为维持赤夜提供能量。姑且称之为“赤心核”吧，我们毁掉赤心核，赤夜就会消失】
【赤心核？在哪？】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赤心核应该在中央商厦的顶层】
中央商厦是郯城县最高最大的商厦，位于城区中央。一共有十五层，前七层是商业区，第八层到第十四层是写字间，租出去给各个公司用来办公的。第十五层是商厦的董事会及管理层的办公区。
小鹿之前最多去过七层的电影院，再往上就没上去过了。她想了想，打字道。
【居然在那么高的地方，成心不让人碰到，不过有你在肯定没问题吧】
【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哦，小鹿。赤夜里不只有暗精灵，还有黑骑士，是更厉害的怪物。就算是我也很吃力呀】
【黑骑士？怎么越说越像动画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它就是有。而且暗精灵虽然不会跟我正面作对，但要是我上了商厦，肯定会暗中妨碍我，麻烦得很！】
【它们是在保护核心不被破坏，也算是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个鬼呀！趁你能进赤夜，正好帮我一把，我们把赤心核砸了，赤夜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鹿心想这也是理所应当。小芬好心好意救了自己，又送了这么贵重的水晶项链，要是不帮忙的话有点说不过去。
【好，我来帮你，具体要做什么？】
【emmmm...我也说不清楚，你来就好，帮我打下手】
【那好吧，什么时候去？】
【下次赤夜降临的时候我们找个地方集合，要是没问题就一起过去】
【哎？要不直接打电...没事没事...在哪集合？】
小鹿这才想起赤夜里面用不了手机，没有信号。
【我想想...就在郯东路的第二个路口如何？离你家我家都差不多远】
【那就听你的吧】
两人聊完，小鹿也吃完晚饭，回房间学习。学了半天总学不进去，左思右想的，一直有个事在心里。于是早早上床，夜里果然梦到红色的世界，一个高三米的大黑影把自己裹起来吃掉，顿时吓得猛然惊醒，浑身汗透，再辗转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不知不觉天已微亮。
......
......
五月的天气刚要热还没热，已经有学生换上了短裤短袖短裙，高考在即，老师和教导主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多生事端。
穿着白色吊带背心和青色绸制短裙，小芬一大早就来找小鹿，面带微笑，似乎不把小鹿当外人。
「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晚上你来我家学习，怎么样？」
「呃...」
小鹿有些伤脑筋，她确实对自己有好感，小鹿也觉得小芬在赤夜里像个女武神，帅气十足。可就是觉得女生和女生之间发生亲密关系还是很奇怪，不过如果把她当男生看的话，倒也不是讲不通。
「嗯？你在想什么？被赤夜吓着了吗？昨晚做噩梦没睡好吧」
「没有，我睡得很好呀～哈～」
「一大早就打哈欠，这叫睡得好？」
小芬拍了一下桌子，很有气势地说道。
「硬撑是不行的，害怕的话今晚到我家住一晚，有我在，你肯定放心。什么妖魔鬼怪都被我砍死了」
这倒是实话，小鹿昨晚睡不好，很长时间用来担心赤夜万一趁她睡着的时候降临该怎么办。要是住在小芬家里，确实非常安心。
「那...说好了哦。快高考了，只学习，不干别的事。要是你不答应，我就回家去了」
一听这话，小芬咧开嘴笑了，自然满口答应「就学习，不干别的」，小鹿这才点点头，要和父母说一声，同意了就过去。
班里的同学见两人说了这么长时间话，感到啧啧称奇。她们自然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小鹿对小芬也就不计前嫌，重归于好了。
因为赤夜的关系，小芬找小鹿一起去吃饭，小鹿也不拒绝。小芬总是没话找话，聊些古怪的明星和电视剧，聊星座，聊高考志愿。小鹿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心里总惦记着赤夜的事。
中午的教室有些闷热，两人在食堂打包了点菜到楼下凉亭去吃。
「还好有疫情，不然都不让打包呢」
「也没有“还好”吧，耽误了不少课程，虽然对大家来说都差不多，但我在家里学习效率挺低的」
「是吗？我倒是不在乎考成什么样，反正随便混混也行。不像小鹿这次考了班里第一名，真厉害啊！」
「嘿嘿...还好啦，只是班级排名而已」
小芬注意到坐在身边的女孩可爱的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明显是因为考了第一名而开心。经历了那样恐怖的赤夜和濒死体验，这个萌萌哒的少女很快就恢复过来，变得一如既往乐观坚强。小芬想用手去捏她的脸，但被轻轻躲开了。
「对了，你昨天说进入赤夜里，外面的时间就停止了，是这样吧？」
「嗯啊，怎么了？」
「我昨天回家之后，姐姐还问我书架上的书怎么掉下来几本，责怪我到处乱扔，跟小时候一样」
「书掉下来了？是暗精灵弄的吧？」
「应该是，我昨晚放学一开始回家的时候就发现掉下来一本，后来就跑出去了。所以说赤夜发生的事会影响到现实？即使赤夜结束，对现实的影响也会继续？」
「嗯...是啊，你说的没错」
「那就奇怪了，既然会有影响，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人发现？」
这也是困扰小鹿睡眠的一个问题。
小芬听了，扒了两口饭，嘴鼓鼓地说道。
「它们本来就不肿么动弹，要不四有人经过，才不会乱跑乱喘。而且...唔唔唔！」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被小鹿捏了一下腮帮子，小芬差点喷出去。她转过头，嚼了一阵才咽下，回头说道。
「而且暗精灵很蠢，一般都贴着地面移动，不会上桌椅等高处。造成的影响很小，很难发现的」
「这样啊，看来昨天书架掉书应该算特例了」
「嗯嗯」
到了晚上，小鹿打给家人电话，顺利征得同意，于是和小芬两个人一起回她家。
小芬家里父母都在，让小鹿着实有些羞涩，但好在他们比较热情。小鹿战战兢兢吃过饭，就跟小芬一起回她房间学习了。
房间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光秃秃的书桌、平整的单人床、掉漆的木椅和落灰的衣柜，单调得简直不像少女的房间。
「吃水果吧，来，张嘴，啊~」
并排坐在书桌前，小芬从刚切的果盘里用牙签取出一块绿色的猕猴挑，送到了认真写字的小鹿嘴边。
小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尴尬得很。
「吃吧吃吧，别客气」
「不我就不用...」
「吃——吧——」
没办法，小鹿只好张开一点嘴，小芬顺势塞了进去。
「嗯嗯，真乖，摸摸头」
「你！不要得寸进尺！说好了只学习的！」
「好好好，学习，学习~」
平时的班长虽说没有沉闷，但也不至于像最近两天那样如此活泼，小鹿刷新了对她的认知。
说是学习，小芬拿出空白的练习题册，随便翻了翻，装作思考的样子，很快就厌倦了。她又拿出数学教材，发现大部分都看不懂，叹了口气，又换成语文教材。
小鹿不自觉地用余光看小芬在做什么，发现她这会看语文书上的现代文故事看上了瘾，入迷地一页一页翻着。
「你在干什么？」
出声一问，小芬被吓了一跳，颤抖了一下，说道。
「看书啊看书」
「其实只是在看着玩吧，而且那些课文上课不是都讲过了吗？」
「讲过了？我...我那时候应该睡着了！」
「...」
「嘿嘿，真不用管我，小鹿学自己的就好。你的梦想不是当语文老师嘛，我觉得很适合你」
「唉，说是这么说，赤夜的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没关系的小鹿，那个你不用担心，不论到什么时候，我绝对会保护你的！起码在赤夜里，没人是我的对手」
刚才嬉笑的小芬脸上换了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双手放在膝盖上，郑重地说道。
「别这样，很帅的啊...让我如何是好」
小鹿避过脸，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到了十一点，两人洗漱准备睡觉。
「有毯子吗？我睡地上好了」
小鹿指着空旷的房间地面说道。
「干嘛有床不睡睡地上？会生病的呀。来床上睡吧，虽然小了点，但你这么小一只，肯定挤得下」
「不，不行，太奇怪了」
「来嘛，求你了」
「为什么要求我？你心里有鬼吧」
「我哪有鬼？我是杀鬼的」
「总之两人睡一张床绝对不行！没得商量！」
「那好吧」
见小鹿态度强硬，小芬也就作罢，自己睡在地上，让小鹿睡在床上。
进了被窝，小鹿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赤夜要是在晚上出现该怎么办？我们都不知道，会被暗精灵偷偷吃掉的吧」
「哦，不会的」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放心吧，赤夜不会晚上来的」
「那就信你吧」
夜深了，小芬偶尔向床上的小鹿搭话，小鹿起初还回两句，后来困意上来就不搭理她了，小芬也只好入睡。
第二天一早，小鹿醒得早，朦胧之中感觉身上很热，还有软乎乎的东西贴着自己。她以为是被子缠身上了，就挣扎了两下想甩掉，甩了半天也甩不掉。这下直接热醒了。
脖子传来有规律的热气喷吐，还有呼呼的声音，小鹿扭头一看。
「啊！果然是你！说好的不能睡在一起，你还上来！」
小芬穿着印有鹿图案的儿童睡衣，披头散发，脸上挂着安心幸福的表情从背后抱着自己，修长的睫毛和红润的嘴唇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倒也有些可爱。
「小鹿鹿~」
「还说梦话！快醒过来——一会上学迟到了，今天还有模考」
「唔...」
......
......
从那以后，小鹿感觉和小芬的距离在一步步地缩短着，这种缩短是润物细无声的，是不知不觉的。她明明是个异性恋，但遇到小芬反反复复的攻势，也有些招架不住。嘴上说禁止、不行，实际上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抗拒了。
她们约好每天上学放学都一起走，一起去食堂打饭，午休和课间到外面散散步，心情自然畅快。
小芬每天都笑得跟一朵花一样，哪还有正经班长的半点影子？自从两人关系变好之后，小鹿身边的原来要好的同学也自动让出了空间。
「你想上哪所学校呢？」
「还没定好，大概有几所备选，总之，我想当大学老师」
「这样啊，有目标，还能一步一步前进，真的很好」
不知为何，最近小芬偶尔会露出寂寞和悲伤的表情，但小鹿一问，立马消散得无影踪。
赤夜已经一周没出现过了，小鹿问她，她说这是正常现象。赤夜的频率很奇怪，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出现。小鹿倒有些慌，万一上了大学再出现赤夜，小芬不在身边，那可怎么办？小芬只是笑着说不用担心。
渐渐的，小鹿也就重新回到了日常的学习中，赤夜的记忆渐渐远去。重复着和原来一样上学放学、回家做饭、学习、睡觉的生活循环，静静等待高考的来临。
「我回来啦——」
不知怎么的，今天放学回家发现姐姐大鹿也在家，回来得比自己还早。
「小鹿快做饭吧，我饿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姐姐就躺好等着喂吧~」
大鹿知道小鹿语气中有点埋怨，也就不跟她计较。自家妹妹一直都是这么乖巧懂事，虽说有的时候也挺有主意，但也都是有道理的想法。久而久之，家里人也就不再管束太多，让她自己决定自己的事。
绝对不是自己懒得做饭，绝对不是。
等到饭菜上桌，碗筷备齐，两人坐定，大鹿看着桌上丰盛的菜和妹妹脸上笑嘻嘻的样子，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最近有好事？」
「没有啊」
「看你刚才做饭的时候还哼哼小曲儿，绝对有什么好事。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我猜猜，嗯...有男朋友了？」
「嗯？没有啊」
小鹿神态自若地嚼着西蓝花，又夹了口炒蛋往嘴里送。
「没有...那是有女朋友了不成？」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你嗯嗯什么呢？是不是被我猜中了？」
「没、没有啊，姐姐胡说什么，我又不喜欢女生」
「有点结巴？」
「是噎着了，今天怎么忘做汤了！哈哈哈哈...」
「真是的，不用你瞒着，早晚得露馅」
小鹿偷看了一眼姐姐，见她没有再追究下去，倒是松了一口气。
「蒜薹火候不错，一点也不硬」
「姐姐爱吃，我以后就多做一点」
「可别像以前似的，爱吃什么就一股脑得连着做，受不了啊」
看着姐姐一边称赞自己，一边积极地往嘴里夹菜，心情更加愉悦。
可就在姐姐刚夹了一筷子肉，还停在半空中的时候，小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玻璃碎裂之声陡然响起，把她的心跳差点吓停了。她第一反应是赤夜来了，再去看坐在饭桌对面的姐姐，哪里还有半点人影？那悬在空中的筷子“啪”地一下落在桌子上，沾着油和葱叶的肉片滚了两圈，停在自己饭碗的前面。
视野崩坏，噩梦般的红色降临，小鹿不禁“啊——”地大叫一声。第二次看到赤夜，这鲜红色的天空，深红色的大地，血红色的河流和建筑，依然让她不寒而栗。
她坐在原地，腿肚在抖，手指发软，额头渗出汗珠。室内室外灯光寂灭，电视关了，手机没信号，一切都退回到了原始时代。
「小芬...」
她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用手摸出脖子上挂着的项链，那是小芬给她的十分珍贵的护身符“守护之心”，据说可以阻止暗精灵的靠近。她恨不得把它攥在手里当武器挥来挥去，但还是放弃了。
「郯东路的第二个路口！」
她想起小芬和她约定好的集合地点，立刻换上鞋子推开门往外跑。跑了两步想想又回了家里，把细长的水果刀带在身上，以备不测。
到了外面，果然是一片红海。小区的大理石地面，初夏茂密的树叶，以及停在小区过道的汽车，完全染成了红色。在红色映衬下，黑色的暗精灵自然更加显眼。她虽然戴着护身项链，但还是有些忐忑，尽量避开暗精灵的位置走。
四周安静得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手里拿着水果刀让自己感觉像一个歹徒。她很怀疑自己的娇柔身躯能否发挥刀子的万分之一的威力，可能根本没用。但要是真的有坏人，起码还能吓唬吓唬。
穿过熟悉的马路，熟悉的白江桥，郯东路的第二个路口已在眼前。小鹿望去，没有一个人在那，怀疑自己没看清，于是小跑了两步靠近。
「人呢？」
这里有家开了门的理发店，几家餐厅和一家宾馆，旁边还有一个没有牌匾的小房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路口还有个公交车站牌，名为“丽景华都”，是旁边的小区的名字。
路边停着几辆黑色的汽车，还有几辆蓝色的共享单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车辆。
有人的车都消失，没人的留下，这是小芬跟她讲过的赤夜的规则。
左顾右盼，跑来跑去，没有看到小芬的身影，小鹿有点心焦，在路边来回踱步。
忽然隐约听见咔咔的脚步声，她大喜过望，直朝着声音的源头跑去。没跑两步就傻了眼，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什，什么啊！那是什么？」
通体深邃光亮的黑色，在红色的世界里尤为醒目。高达两米的巨大身躯，覆盖全身的钢铁外壳，特别像小时候看的机器人动画片里的主角变身后的样子。但临近了一看，又像中世纪欧洲的骑士风格，全身盔甲，一手持剑，一手拿盾，一步一步踩在地面发出铿锵铿锵的金属声。
它的脸部也全是盔甲，没有一点留给眼睛的地方。小鹿立刻察觉到这不是人扮的，很可能是货真价实的怪物。
「对了，小芬说过“黑骑士”这个词，难道说...」
「卑劣的赤夜仆人，驱逐！」
「啊！等等，别过来！」
黑骑士发出沙哑的金属声，盯上了愣在原地的小女孩，虽然没有可以用来盯的眼睛，但确确实实一步一步向小鹿踏来。手里长方形的剑看起来有千斤之力，被击中绝对会四分五裂，血肉飞散。另一只手拿着的圆形黑盾，又大又厚，像一堵城墙压来。
小鹿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小小水果刀，哪里有半点对抗的勇气？只能拔腿就跑。
黑骑士见状，陡然加速，巨大沉重的身躯竟然能跑得如此轻巧敏捷，把小鹿吓得哇哇乱叫。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和咚咚的脚步声像催命之音，在身后不断响起。
「小芬！救命！救命啊小芬！」
一边跑一边求救，身后的黑骑士穷追不舍，小鹿跑了几十米就腿酸气喘，速度渐渐下降。黑骑士终究不是凡人俗胎，体力似乎没有极限，一直保持相同的速度在追。二者一比，自然距离越缩越短。
小鹿上天无处，入地无门，求芬不得，只能逼自己急中生智。她眼看着跑到刚才看到的小房子旁边，忽然灵机一动，绕着房子转圈跑。黑骑士自然气势汹汹来追，可到了小房子处，眼前的小女孩拐了弯。它巨大沉重的身体要拐弯可要费一番气力，克服惯性刹车就要一秒钟，拐个弯再加速，发现又要拐弯。这可好，刚一加速就要减速，又加速又减速，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小鹿身为女高中生，别的不论，轻巧和灵活度自然是很有优势。她把水果刀丢在路边，全心全力地跟黑骑士绕圈圈。黑骑士沉重的脚步声叮叮咣咣，小鹿听着很清楚，因此很自然地往反方向跑就可以躲开。
「驱逐！驱逐！」
黑骑士倒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像傻瓜一样被小鹿来回遛。
遛了一会，小鹿觉得它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只是会重复简单的词语。黑骑士的体力无穷无尽，小鹿只是绕圈倒也不怎么累，就是绕多了自己有点晕。于是双方就僵在这里，绕着房子没完没了。
「小芬——小芬——」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鹿大喊着小芬的名字，希望她快点来救。
果然，没过几分钟，远处就传来啪嗒嗒的脚步声，小鹿一听，心里大喜，往外一看，正是自己期盼已久的救星。于是她边招手边喊，「这边！在这儿！」
小芬手持赤色长刀，眼神凛冽，柳眉倒竖，怒气满面，拔腿向这边跑来。黑骑士一见，顿时愣在原地，随后调转目标，朝着小芬冲去。
「赤夜之——」
「竟敢欺负我家小鹿！！」
黑骑士说话的声音被小芬的高喝压了过去，随后两人短兵交接。黑骑士对准小芬的脖颈上去就是一记横劈，小芬往后一退，剑锋从鼻尖闪过，引发微微刺痛。小芬借着后退的势头，转身就是一下回旋斩，黑骑士举起大盾来挡。这一挡，就如同炸弹爆炸，直炸得小鹿耳膜生疼，余音不绝。再看黑骑士，居然被红色长刀斩飞了两米，咣的一声砸到地上，手里盾牌脱出，飞上天空。
小芬气势如虹，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冲到黑骑士面前。黑骑士伸剑来挡，小芬双手举过头，从上而下一刀斩下。
「喝啊！」
黑骑士拿不住刀，被狠狠砸到身上，随后到来的赤色刀光把自己的盔甲砍出了一刀深深的裂痕。从头到胸，切面光滑整齐。切口放出黑色的烟雾，直往天上冒。然后盔甲变软，像巧克力一样融化成液体，最后变成一滩黑水，毫无生机。
「呼——」
小芬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喘了一会才缓过来。小鹿急忙跑过去看看她的情况。
「你没事吧？」
「应该是你没事吧？抱歉，我来晚了！」
「还好跟它绕了圈子，不然就完蛋了。你刚才遇到了麻烦吗？」
约定的是赤夜降临后立刻就来，但小芬过了很久才来。
「倒霉，刚出家门就看到一个黑骑士，耽误了点时间，没想到你也遇到了一个。果然不应该让你出家门的，我去你家找你就好了」
「我们快点去找赤心核吧？」
「嗯，你手里怎么拿着水果刀？」
「防身用的呀~」
「...」
小芬望向远处天空，只见黑月在空中的位置已经很低了，再低一点就和大楼顶端重叠。
「落下得这么快啊...确实已经没有时间了」
黑月落地之时，即是毁灭是日。
小鹿急切地说道。
「那我们快点去中央商厦吧！」
......
......
为了加快赶路的速度，小鹿提出骑自行车去，但是找了半天，几乎所有自行车都上锁。共享单车在没有网的情况下也扫不开。
「那是当然的，不上锁的车一般都有人骑，正在使用的交通工具不会被拉进赤夜。你还有力气吗？我们跑过去吧」
「好吧」
小鹿的运动能力不强，和小芬那种超人般的身体素质没法比。小芬只好将就着小鹿的速度，两人一起往中央商厦跑。
中央商厦本名郯城县百货大厦，因规模最大又地处县城中央而得名。售卖各种百货商品、家具电器、男女服装等。虽然也有别的小商城，但中央商厦因为规模、商品质量和售后，一直保持着超然的地位。
小鹿暗想，赤心核藏在最顶层，应该是安保级别最高，最难被突破的地方。果然赤夜非常狡猾。
沿着郯东路，走过第一实验小学，途径郯子公园，到达人民路的十字路口，再往西走一百米就到了中央商厦。
一路疾跑，小鹿累得手扶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小芬倒满脸轻松。两个女孩子站在大门口，看着空荡荡黑洞洞的入口有些出神。
高达十五层的大楼巍然屹立，抬头一望感觉捅到了天上。外墙刷着亮白色的油漆，形状呈长方体，窗户不多，每层正面两个，侧面一个，倒也算朴素的风格。
一楼大门口挂着又大又长的牌子，写着“中央商厦”四个字，苍劲有力，在赤夜天空的照耀下显得可怖。大门挂着厚厚的透明胶皮帘子，因为每天出入的人太多，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
几个醒目的广告牌立在门口，上面写着熟悉的字样。
“靓衣展今日女装清仓大甩卖”
“新老顾客感恩回馈，全场五折”
“佳节团聚，就选花聚客牛排火锅”
一入商厦内，往日的喇叭声、叫卖声、人群的熙攘声全部消失，安静得只有两个女孩子嗒嗒的脚步声。没有了顾客，空旷得和野外一样的一楼大厅被一股寒意笼罩，小鹿穿着短袖，不由得抱住双臂。
「冷了？空调明明没开...哦，应该是残余的冷气还没消散吧」
「有点冷，但不要紧」
「你要吃点东西吗？赤夜里偷东西不会被发现哦」
小芬指着满货架的糖果点心，坏笑着说道。
「不了，我平时就不怎么吃零食...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吧！没人发现就可以随意偷东西了吗？」
「小鹿果然还是那么规矩呀」
「那当然，从小家里人管得这么严，怎么可能偷东西呀」
小芬摊了摊手，也就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她熟练地带着小鹿在货架里穿梭，有的地方因为太黑，几乎看不见路。
「抓着我的手，不然你要撞到东西」
「哦」
知道小芬可能有趁机牵手的想法，但小鹿确实看不清黑暗，绊倒了就很尴尬了，也很痛，只好听从小芬的话。
小芬的手掌宽大有力，手心温热，被抓住了感觉很安心，有种想被一直这样抓着的念头。
安全出口的应急灯也不亮了，但小鹿凭感觉知道现在应该是来到楼梯的入口。
「电梯的直梯不能用，扶梯不安全，我们从楼梯上去」
灰色大铁门挡住了路，小芬伸手按下门把手，但只有“咔”的一声，大门纹丝不动。
「锁住了？怎么会？」
「这也是紧急逃生通道吧，怎么会锁住？」
「我怎么知道，除非是那群暗精灵干的好事」
「暗精灵有这么聪明？」
「不好说，正常的暗精灵没有智能，只能做简单的移动和吞噬。但暗精灵之间可以融合，鬼知道它们能造出来什么怪物。小鹿，我们走扶梯」
「哎？好的」
扶梯倒是没有门，暗精灵之类的怪物想锁也没法锁。
「小心点，别踩空了，抓紧扶手」
「好...」
太黑了，看不见电梯的台阶，只能按照节奏和大概的距离伸脚。脚底下没有根，这一路走得战战兢兢，十几秒能到的电梯，竟然走了一分钟还多。
到了二楼，窗户的红光照进来，比一楼明亮多了。但她们发现一个诡异的事情——
到处都是家具，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桌椅板凳、床柜架杆，到处是一片狼藉，通往第三层扶梯的路被挡住了。
「怎么回事？地震了？」
「不对，没有地震，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感觉到。而且地震的话一楼也应该乱七八糟才对」
小芬沉思了半晌，表情严肃地说道。
「应该是暗精灵在搞鬼，它们不想让我们上去。但这点小把戏还能挡住我？太天真了」
话音刚落，小芬拉着小鹿的手就往前走，她踩上了制作精美的软乎乎的床垫，踢倒了拦路的椅子和柜子，叮叮咣咣之声响个不停，就像在大搞破坏一样。
小鹿头一次见她如此暴力，心里有点发怵，也就默默跟在身后。她踹卡的路虽然不平整，也不开阔，但起码能走。小鹿虽然没有多大力气，但灵活度不错，跌跌撞撞道也穿过了这片“家具废墟”。
「我说，要不你把水果刀扔了吧」
「没关系，拿在手里有点安全感」
小鹿特别小心地不让水果刀划到自己，所以刚才翻山越岭的速度也就不快。等到三层的时候，她刚走两步，忽然脚下一滑，手里水果刀脱手而出，飞落在地，发出当当响声。自己则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啊！」
后背砸中了一堆硬得出奇的东西，把小鹿疼得龇牙咧嘴，汗立刻就跟下雨似的。
「喂，小鹿！你怎么了？唉哟！」
小芬想帮忙来着，结果自己也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八叉。
「什么东西？」
用手在地上一摸，抓到了一个圆形的珠子，比玻璃球大一些，比四喜丸子小一些。这样的珠子满地都是，密密麻麻，脚一踩上去就呲溜一下。
「滚珠...这群垃圾，就会耍些小聪明，有种你们出来跟我打呀！」
小芬怒而大喝，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安静。
「没事的小芬，我们小心点走就是了」
这两个女孩只能像溜冰一样在地上摩擦着走，没办法抬脚，好在地面是大理石的，比较光滑，阻力不算大。
三楼主要卖电气设备，她们快到四楼扶梯的时候被一堆电线拦住了。小鹿碰到了鼻子，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小芬拿起长刀，手起刀落，电线被砍断，落到地上。
四楼女装区，小鹿心想这总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吧。结果一进去就迷了路，到处都是乱放的衣服架子，架子上挂着无数件各式衣服。衬衫、大衣、皮衣、毛衣、短裤、短裙、长裤...走两步就陷入了衣服的海洋，不能分辨东西南北，和小芬也走散了。
失去了方向的小鹿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走，前后左右都是衣服，黑成一片。只能大叫「小芬！小芬！」，小芬听了，大声问「你在哪？」。
「我在这啊！」
「等下，你一直发出声音，我才能找到你」
「发什么声音？」
「随便什么都行」
「啊——」
就像去医院医生看嗓子时发出的声音，小鹿觉得很尴尬，但也没办法。借着声音，小芬总算穿过层层衣服，一把抱住了小鹿。
「抓到了一只小鹿！」
「别闹！快走吧，赤夜万一结束了就麻烦了」
「没事，时间还长着呢。嘿嘿，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
手拉着手穿过衣服海，到了五楼男装区。结果又是故技重施，这次是地面本身滑得不行，而且也没有滚珠一类的东西。不过这里散发着浓厚的油的味道，十分呛鼻，两个少女也就意识到是皮鞋的油涂在了地上。
不过这点小事不要紧，有了刚才的经验，她们扶着栏杆走，自然也就通过了五楼。
「到了六楼了呀，你累了吗？」
「有点累，但是也不能懈怠啊」
「小鹿真是有毅力呢」
「因为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啊！我本来是能混吃等死就绝不努力奋斗的人，可是这灾难又没法逃避，只能上了」
「感觉...就像两个人在约会...」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
「没什么，看看六楼有什么阴谋诡计」
高档奢侈品区，主要卖一些皮包、手表之类的小玩意，小鹿倒是没想到还能弄出什么阻碍她们的招数。
地板不滑，没有障碍物，看了半天也不知其然。
「就算是怪物，手段也都用尽了啊，看来没有——」
“咣当”“咣当”，整齐的金属脚步声传来，地板在震颤，立刻把小芬说到一半的话打回去了。
「杀，杀，杀——」
货架后面走出八个高大乌黑的黑骑士，左四个，右四个，就像等待检阅的仪仗队一样整齐。它们面向两个女孩子，手里长方形的重刀同时朝前方挥起，杀意十足。
小鹿吓得呆若木鸡，一个就够吃力了，八个还了得？连忙大叫道。
「小芬，我们快跑吧！」
「跑？那不是白来一趟了嘛」
「黑骑士太多了，怎么办啊？」
「你退后，实在不行下楼去，我来解决它们」
「不行！很危险的！你不能去！」
「不去怎么办呢？那黑月就要降临人间，我们早晚都要死。小鹿原来在担心我吗？感觉很幸福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那些有的没的！快跑啊！」
小鹿站在扶梯上急得不行，想上去把小芬拉回来。可她没走两步，就看到小芬举起长刀冲了出去。
刹那间，黑骑士团排成扇形阵，步伐一致地向小芬靠近。小芬闭上眼睛，眉头紧皱，好像在用力。两秒后，赤色长刀变得更加鲜红，强烈的光芒就像霓虹灯放在眼前，又像烧红的炭火。
长刀一出，赤影相随，黑骑士团举起盾牌，一起迎向长刀。只见刀光一闪，画成一个半圆，一声刺耳的金属声响起，黑骑士连盾牌带身子都变成了两截。断裂的盔甲在空中变成了没有生命的液体，洒落在地。
只一刀，八个黑骑士尽数消灭，小鹿瞪大眼睛，张大本来也不大的小嘴，呆呆地看着她。
小芬立刻拄着刀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苍白如纸，头晕目眩。
「消耗太大了...」
「小芬，没事吧！」
缓过神来的小鹿立即过来查看小芬的样子，见到她疲惫不堪，上气不接下气，也有点心疼。
「对不起，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拖你后腿」
「你、你说什么呢？小鹿很重要，没有你，我哪来的勇气...要不是你..我说不定早就...」
「我有什么特别的啊？我不懂，既不会打架，也不会解决难题，小芬才是真的厉害」
小芬露出复杂而悲伤的表情。
「又来了，这种表情...小芬，你实话对我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接着走吧，一会你就知道了」
七楼是电影院，除了黑一点也没什么困难的地方。小芬拉着小鹿，摸索到了楼梯的入口。
「果然没有锁了，它们的智力也就够把一楼门锁住。我们从这里走，比电梯的麻烦要少一点」
小鹿无言，跟着一路直上楼梯。第八层和第十四层是出租给公司的办公区，如今也是灯火寂灭，无声无息。她们到了十五层的楼梯处，没有再往上走的楼梯了。
「到了，就是这里了」
小芬严肃地说道。她带着小鹿熟练地穿过各个房间，连门牌号都不看一样。十五层有个大厅，最中间有道棕色原木大门，门上写着“董事长”。
「这里就是了，赤心核应该就在这里」
「终于到了啊...我们怎么进去？」
「蛮力破门吧，你退后一点，捂住耳朵」
小芬双手把长刀举过头顶，一个转身，蓄力，回旋斩。“砰”的一声，木块木渣木屑齐飞，木门被砍出了一道斜的裂口。小芬再砍了一刀，把裂口扩大，随后把手伸进裂缝，从里面拧开了门把手。
门吱吱呀呀，摇摇欲坠，立刻就打开了。
小鹿好奇，过去一看，眼睛被强烈的红光晃得难受，立刻闭上眼睛。
「这就是赤心核」
缓了一会，眼睛适应了亮光，小鹿看到了赤夜的本体。
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红色心脏，有节奏地一跳一跳着。不仅红到极致，而且发出强烈的亮光，把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倒没什么稀奇的，有一个大瓷花瓶，墙上一幅山水画，一个装满新书的书架，一个宽大到可以供三人使用的办公桌，还有一个软绵绵的真皮沙发。
赤心核与这些东西格格不入，就像后来强行放在那里的一样。
「终于找到了！太好了！只要毁掉它，赤夜就结束了吧？」
小鹿兴奋不已，就像打通了一个冒险游戏一样，成就感满满。她二话不说就踏进门——
「等——」
小芬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小鹿就感觉一股无形的排斥之力把自己猛得推到了房间外，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啊啊...疼死了，这又是什么东西？」
「你别急，赤心核没那么简单让你靠近的」
说着，小芬就把小鹿拉了起来，小鹿拍拍屁股上的灰，问道。
「那怎么办？」
「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小芬从地上捡起一块碎裂的木块，朝赤心核扔过去。
刚飞了半路，木块就像撞到一堵无形的空气墙，立刻被反弹回来，弹出了门外。
「好大的弹力，只怕我冲进去也会立刻被弹回来」
小芬又扔了几块木块，结果都是一样。
「那怎么办？这样不是进不去了吗？」
小鹿急了，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到了赤夜的核心，结果连靠近都靠近不了，这怎么能让人接受？她也模仿小芬捡了一块木块，往里扔了过去。这次依然是到半空被弹了回来，但没有按照原路返回，而是弹到了房间内，撞到墙壁上，再掉到地上。
「咦？」
小鹿奇怪地看着地上的木块，它撞上墙壁后居然没有紧贴着墙壁，而是弹出了一点距离。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又一股推力把木块死死压在墙上。
「哦，原来如此」
「你发现了什么？」
「不是反弹哦，我一开始想错了。应该是周期性的排斥力，每过两秒就会释放一次，你看」
她把白皙的小手伸进去一点，被推了回来，立刻又伸进去，果然等了两秒钟才被推回来。
「哦！是这样的！不愧是成绩好的小鹿，真聪明啊！」
小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那我们要怎么进去呢？」
「我想想...」
虽然很累，但兴奋的情绪让小鹿的脑筋转得很快。她的水汪汪小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拍了下手，说道。
「我知道了！用什么东西垫着，一步一步往里前进就行了！」
「什么意思？」
「就是啊，你看这个木块，它被墙壁挡住，就不会被推走了，不是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
「那如果我们用一张桌子挡在后面，也不会被推走哦」
「哦哦，我懂你的意思了！就像一步一步往脚下摞砖头，垫高身体，来摘树上的果子吧？」
「没错，只不过是横向的」
商量好了方法，小芬去楼下办公室搬了好大一堆桌椅。
「我进去，你把桌椅扔进来」
「没问题吗？」
「嗯，一直都没帮上什么忙，现在就让我来吧」
小鹿自告奋勇充当先锋，为了破坏赤心核，她依然紧紧攥着手里的水果刀。
紧紧盯着罪孽的源头，小鹿露出严肃的表情。
「我要上了」
「万一不行赶紧跑出来，我会接住你的」
「嗯！」
两秒的间隔，小鹿为了找准时机，和刚才一样伸进去手，等到被弹出来之后——
就是现在！
她找准时机，抬腿冲进满是红色的董事长办公室。右脚踏过门槛，然后是左脚——
排斥力要来了！
她右脚发力，身子自然向左平移一步，躲开了大门的位置——
无声的强大压力瞬间袭来，小鹿只觉被汽车撞了一样，猛地撞到墙壁上，然后死死压住。胸口被压到了极限，疼痛和窒息感差点让她流出眼泪。
太痛苦了，这就是赤心核的力量吗？
「小鹿，没事吧？你还好吧？」
「唔...还行...」
「看你脸色很差」
「别说了，快扔进来」
「接好了！」
一把转椅被推了过去，小鹿伸手去抓，刚抓住边缘，推力再次袭来。她被转椅狠狠压到墙上，大腿疼得要命，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
「不行就出来吧！」
「少废话，快扔！！」
小鹿强忍疼痛，看着一张沉重的木桌被猛地推了进来，赶紧使出浑身解数拉桌角。桌角被拉动，木桌旋转了九十度，巨大的排斥力把木桌压到了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
「往你那边拉，要快！」
「知道了！」
她使出浑身解数，把大木桌拉到自己身后，第三次排斥力把自己压到了桌子上，腰差点折了。
「混蛋...疼死我了！」
「小鹿...不要勉强自己了，我来吧」
「不行！如果这也要小芬来做，那我还有什么价值？总是依赖你，总是被你保护，我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小芬，我要打碎赤心核，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被她的气势震撼到，小芬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啊」
她又扔过去两张桌子，小鹿被压得疼出眼泪，但咬紧了牙硬生生抗住了。眼看着距离赤心核只有不到两米，小鹿大喊。
「已经够了！我肯定够得着它了！不用扔了！」
「那好，动手吧」
「我绝对要——打碎这个世界！」
她发出少女不该有的喊声，手持水果刀，在最后一次排斥过后奋勇前进，催动双腿爆发全力冲刺。两米的距离眨眼间消失，锋利的刀片直接刺进了赤心核。
预想中的坚硬无比插不进去并没有出现，赤心核出奇的软，以至于普通的刀子插入，就跟插进泥里没什么两样。小鹿借助冲刺带来的强大惯性，一口气把刀子插到了底。
更为耀眼的红光爆发，小鹿目眩，闭眼后退。本来该有的排斥力没再出现，她知道成功了。
「我成功了！这下赤心核该坏掉了吧」
「是啊」
「赤夜也该消失了吧？」
「是啊」
她睁开眼，发现了奇怪的事。
赤心核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口子中间赫然便是那把水果刀。口子里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红色的光，形成一条光带，连接到了——
小芬身上？
「小芬？怎么回事？」
赤心核和小芬连在了一起，而且感觉赤心核在给小芬输送红色的光。与此同时，小芬的身体越来越亮，越来越红，身体轮廓被红光包围，赤心核反而在变得黯淡。
她露出欣慰而无奈的表情。
「你做到了呢，小鹿，真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不对，等一下！它为什么给你——」
「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但是太害羞，也太自卑。成绩很差，跟你差远了。一看着你我就羞得不行，只能避开眼神。小鹿很讨厌我吧，我看出来了，全都是我的怯懦的错」
小芬丝毫不理会身上越来越浓的红光，继续微笑着说道。
「直到有一天，我被拉进了赤夜，那一刻起，我就被赋予了被诅咒的命运。小鹿虽然很聪明，但很少会怀疑朋友。我已经有几个地方差点露馅了，我是说——我是赤夜的主人这件事」
「你——」
小鹿脑子十分混乱，小芬怎么是赤夜的主人？难道被赤心核所污染了？
「不用担心，这赤心核本来就是我的力量。或者说...整个赤夜都是我的力量，所以我才能在赤夜中跟超人似的。你想想，如果我有那么强，平时的体育考试怎么一点都发挥不出来呢？」
「你骗了我？都是假的？啊？」
难以置信，小鹿呆立在原地，面对着如此熟悉，如此依靠的朋友...
「只有这点我要道歉。我骗了你，是因为喜欢你，对不起」
小芬深深低下了头。
「说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能理解！难道赤夜都是你一手做出来的？暗精灵、黑骑士都是假的？黑月也是假的？」
「不，其实都是真的，这是我注定要背负的命运。黑月是黑暗的本源，赤夜是用来镇压它而存在的。但是，黑月的力量太强，而赤夜的力量太分散，这种压制逐渐要被打破。因此，赤夜就召唤了作为容器的我，作为它的主人，尽情地使用它的力量」
小芬举起血红长刀，轻轻挥舞一下。剑光闪过，地上的桌椅顿时被切开一道大口子，断裂成几部分。就连地板也被砍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赤心核本来就是我的力量。只不过为了防止暗精灵和黑骑士破坏设定了这个排斥力场。小鹿刚才那一刀已经解放了它的力量，让它回流到我的身体里了」
「啊...」
信息量过载，小鹿本能在拒绝这些话。她脑子里全是两人一起在赤夜里求生，在生活中讨论赤夜的事的场景。现在突然被告诉全是假的，都是一场戏...
「都是演戏...吗？」
「是啊，作为赤夜之主的我，可以俯视赤夜之下的一切，也可以把任何人拉进赤夜。这两次赤夜发动，我都能看到你，所以无论如何都能及时救你。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郯东路路口。我刚才来晚了，就是因为在这座商厦布置各种阻碍和陷阱，忙活了我好半天呢。我还担心万一你撑不住，就得立刻冲过来救你，还好你绕圈圈拖住了时间」
假的。
全都是假的。
「那咱们班的三个同学也是你害的？」
「她们没死，只是被我困在赤夜里了而已，放心吧」
「为什么要伤害她们？」
「因为...我想独占你一会，哪怕只有一会儿，对不起」
「既然你这么厉害」
小鹿气得胸口激烈起伏，小小的眼睛瞪圆，大喊道。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我的命运是被诅咒的命运。作为赤夜的主人和容器，我的唯一意义就是使用赤夜的力量，消灭黑月」
「那你自己去消灭它不就行了吗？把我扯进来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
小芬又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我也是正常的女孩子，我也有感情，也有快乐和痛苦，有喜欢的人。我想过普通的女孩子的生活，才不想承担这种责任」
「那你把那什么黑月消灭掉再来过正常日子不行吗？非要把我...对了，还有那三个同学，都扯进来？」
「没有消灭黑月之后了，没有了」
小芬露出苦笑。
「你的意思是...不会吧？」
「我没有时间了，所以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和你一起度过。因为之前的误会，你很讨厌我，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拉近距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的方法了。而且我死了之后，希望有人能记住我，记住赤夜的事，也不算白活一遭。小鹿，和你一起冒险的日子真的很开心。我大概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不过，现在梦醒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等、等一下，死什么是骗人的吧？你那么厉害，怎么会死？你之前骗了我那么多，这个也是骗人的吧？」
小芬笑而不语。
「回答我啊！你不会死的对吧？绝对能活下来的吧？」
「谢谢你为我担心，我感觉很幸福」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黑月，已经快接近地面了。
「守护之心里寄宿着微少的赤夜之力，希望你能保管好，就当我送你的最后的礼物。我走了之后请你不要太想我，把一切心思放在考试上。小鹿，我已经没有未来了，你的未来才刚开始」
「不，不行！你不能死！」
小鹿扑了过去，但小芬轻轻闪过。
「我最后的愿望，是想听到你亲口说喜欢我，可以吗？」
「不，你活下来，不管多少次都可以说给你听！现在不可以！」
「是吗...果然没办法呢。那就很遗憾了」
她背过身，面向窗外走去，小鹿急了，冲过去想抱住她不让她去。
「排斥」
小芬头也不回地向后伸手，和赤心核一模一样的排斥之力出现，小鹿被狠狠压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谢谢你，小鹿，然后是」
她拉开窗户，踩到窗框上。
「永别了」
她腾空而起，身体不仅没有下落，反而越升越高，直上天空。
小芬...
小鹿终于明白了一切。小芬注定要牺牲自己，消灭黑月。但她太不甘心，也太孤独了。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体谅她。花季少女如今就要结束短短的一生，这叫人如何接受？她喜欢自己，又表白失败，内心遭到了怎样的打击？眼看生命走到尽头，要怎么样才能实现心愿？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没能理解她，没能体会她的痛苦与绝望。她面对被诅咒的命运，依然向自己露出笑脸。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喜欢自己的事是真的。她说在要保护自己，不单单指赤夜里杀那些怪物，更重要的是献身自己，消灭黑月。
身上的压力陡然消失，小鹿哭喊着跑到窗边，扶着窗户向外望，把头探出窗外高声大喊。
「小芬——喜欢你——我喜欢你——」
空中漂浮的小芬回头笑了，嘴唇一动，仿佛在说「谢谢」，但距离太远，什么都听不清了。
随后，小芬的身体越来越亮，越来越红，直到整个人被红色包裹，只能看到人的轮廓。她好似一颗流星，一头冲向了巨大的黑色圆盘。
小鹿想到了黑洞，她知道小芬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只想用眼睛牢牢刻下她诠释生命意义的一刻。
小小的红色冲向了黑色，随后在表面阻滞住了。黑月释放出庞大的黑色雾气，将红色紧紧包裹。然后，整个赤色的天空颜色变深，延伸出一道道丝带连接到了小芬身上。
「赤夜...全部集中到了小芬那里...」
看到如此天地奇观，小鹿被震撼得愣住了。只一瞬间，她忘记了虚假的冒险，忘记了曾经的欺骗，在心里默默祈祷。
拜托了！一定要成功！
整个赤夜的能量全部集中于一点，天空颜色变深，逐渐和现实世界的天空别无二致。与此同时，空中的红色发出夺目的光彩，照亮了整个郯城县，那亮度堪比盛夏正午的太阳，无比绚烂，无比美丽。
黑色和红色互相抵消着，黑月缩小，红光变暗，双方不遗余力地用出自己的力量。
一分钟后，碰撞达到了临界点，产生一股巨大的爆炸。冲击波迅速向四周扩散，随后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小鹿吓得蹲在窗下捂耳朵闭眼睛。
冲击波几秒钟内扩散到整个郯城县市区，顿时车翻房毁，屋瓦破碎，汽车、电动车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整个城市陷入一片乒乓声和嗡嗡声的海洋。
一分钟后地震开始，小鹿感觉脚底在不停摇晃，抬头一看大楼在摇晃，吓得躲在桌子底下。但震动很快就停止了。
小鹿从桌子下爬出来，头发散乱，浑身落满了灰尘，狼狈不堪。但她顾不得这些，跑到窗边。
赤夜和黑月都不见了，只有漫天星空和满地狼藉。
「小芬！小芬！小芬——」
竭尽全力叫着，希望能得到那个女孩子的回应。
然后，回应她的是眼前视野的破碎，和以前一样的破碎方式，只不过这次，她的心也碎了。
......
......
「你们这几天去哪了呀？」
「哎哎哎，偷偷跑出去玩，还让警察找你们，真够刺激！」
「高考完也带我去嘛」
「我也要去玩」
郯城县第一中学三年五班正笼罩在欢乐的气氛中。
原因是班主任今天一大早就在班里宣布一件喜讯。
「同学们，失踪的三名同学都被找到了，就在咱们学校大门口，好像睡着了似的。也不知道是梦游还是怎么的，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去哪了。不过她们回来了就好，咱们给她们欢迎一下！」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因为昨晚的地震，学校的电力设备被震坏了，所以今天放学会早一点。同学们这几天尽量避免在屋檐下走，小心高空坠物。还有什么问题的话下课单独来找我或者去问班长小嫣吧」
地震砸坏了一些桌椅，但没有一个人受伤。同学们私下里感到啧啧称奇，不知是怎么回事。
小鹿本来心不在焉，神情恍惚。听完班主任的话，看向原本有另一个人坐的桌子。
那里被小嫣代替了。
她又问同桌。
「咱们班长不是小芬吗？」
「嗯？小芬是谁？」
「啊——」
小鹿连忙掏出手机，翻开微信，不管怎么翻，列表上都没有小芬的好友了。聊天记录也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话说，真是幸运啊，失踪的同学都回来了。原来班里人心惶惶，家长都不让她们上学，现在也都放心了吧」
同桌笑着说道。
「不，还有一个人没回来，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谁？」
小鹿没有回答，她默默掏出脖子上的挂坠项链。心形挂坠完好无损，通体红色，晶莹剔透，名为“守护之心”。
「她的名字叫小芬，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赤夜」
有说有笑的班里，只有小鹿一个人握着挂坠，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