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无力的感觉蔓延到了每个人的心里，这场战斗毫无意义，因为花神在这里，我们跑不了。花神一死，迄今为止我们做的所有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居然死在了如此莫名其妙的情况，红到底是谁，从哪里来，我们一无所知。这场蛇灾匪夷所思，恐怖至极，无人能抵抗。
更可怕的是，村里其余的人也不能幸免。这里的人一死，剩下的都是老人、小孩。没有吃的没有水，他们在这大雨的山里坚持不了几天。
「都给我站起来！不准下跪！」花神大人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跪了，村子就完了！你们的父母、孩子、女人都要被蛇咬死！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两个跪在地上的人重新站起，「我们跟她拼了！冲过去把这个娘们儿砍成几块！」「对！我们一起上，杀出一条血路！」
红笑得更灿烂了，这个蛇蝎般的女人抬起左手，向我们做出“过来”的手势。几个拿着铁棍的男人向前猛冲，几步就踏进蛇堆。他们用铁棒狠狠敲击地面，当场砸扁了好几条蛇。红色粘稠血液四处迸溅，像人踩进了水坑。
还没等欢呼声出口，密密麻麻的蛇顺着他们的裤子往上爬，速度之快让人难以应对。他们顿时被吓得面如土色、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张牙舞爪，试图甩掉身上的蛇。
「老六！」
「刚子！」
「快回来！海杨！」
我们在这边喊，他们在几米远的地方挣扎，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很快他们浑身爬满了蛇，棍子掉了，人也倒了。黑色波浪吞噬了他们，只能看到几个人形凸起。
「救命！救我！花神大人！」
「别过来，别过来！要死了快救我！」
我们这边的人急了，想冲上去，被花神大人拦住了。
「他是我舅舅，我必须救他！」
「我女婿也是！」
花神大人似乎在强压怒火，「不要送死，不要鲁莽，听我指挥」。
「哦？」红听了扬了扬眉毛，「听起来你好像还有什么办法，不妨说来让我听听，花·神·大·人」。
几个人黑色人形还在挣扎，只见红向前伸出手掌，缓缓一握，人形立刻发出最凄惨的嚎叫，拼命蹬腿几下后一动不动了。潺潺鲜血从蛇和蛇之间的缝隙中流出，被持续降下的雨水冲得向四处扩散。
看到如此惨状，再有勇气的人恐怕也难以说出「我要继续战斗」这种话。
「等等」声音不知怎的从嗓子里发出，几乎所有人都朝我看过来。
红见我有点惊讶，「哟，不细看还没看出来，怎么有个女孩？而且还是两个」，显然她也刚注意到舒。「真有你的梁世音，把小孩叫过来送死，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最后都要死，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沐荷...」舒看向我，眼神好像在说「不要冲动」。
「你放我们走，我们答应把村子让给你，如何？」我试着和她做交易。
「我要村子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你们的命！」她恶狠狠地回应。
「我们的命不值钱，活着的时候姑且可以干活，死了就什么用场都派不上了」
「说的有道理哦」她把雪抱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雪娇小的哭花的脸，「可是有的人生来就派不上用场，不是吗？」
她的话我没听懂，什么叫生来就派不上用场？
「你是在这个村子出生的吧？」花神大人突然冒出一句。
红和花神大人对视，没有回答。
「难道是...这真不可思议，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算你不笨，既然我没死，你们就得死」
「你父母还在，要不要跟他们见见面？」
「少在那里编了，你是为了活命才这么说吧，既然还活着，怎么刚才不说？你我都是聪明人，耍这种小把戏还是算了吧」
我有点跟不上她们的话，看了看左手边的舒，她也表情茫然。再看一下右边的老男人，他低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于是我小声问道，「她们说什么呢？」
「那娘们儿是弃婴，自己在村子外面长大的」
「啊？！」
引来周围一片惊呼，我问「婴儿怎么自己长大？没吃的早就饿死了」
「天知道，奶子屁股还那么大，一看就没少吃好的」
花神笑了笑，「如喜和悦有两个孩子，你大姐敏今年34岁，在采集队工作，是个话不多但踏实肯干的女人。你二哥冬今年32岁，在家干农活。你父母活得好好的，除了身体有点小毛病——在咱们村这都不算病。他们偶尔去养殖场帮忙打扫打扫，来这里打打水，抓抓鱼。现在就在山上，要不要去看看？」
这话显然吸引住了红，她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父母？」
花神的回答毫不迟疑，「因为他们以前弃过婴。以前有一次我去他们家看到柜子里有婴儿用的尿布，就逼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不敢对我隐瞒，就说了实情，他们弃了一个女婴。据我所知这是村里唯一一次弃婴，你们长得又很像，尤其是你的眼睛，和悦简直一模一样」
我们的人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老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我问怎么了他只是摇头。
看来我们有救了？只要她相信了花神大人的话，就不会再杀我们了？
「他们把我扔在什么地方了？」
「这个他们倒是没说」
「好吧，我明白了」红叹了口气，「可是我为什么不先把你们杀了再去找他们呢？」
「当然不是。我跟他们约好，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回去，就往北跑，跑得越远越好。把我杀了，你永远见不到父母了。如果把我们放了，我这就把他们都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随你便」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虚张声势，但谁也不会揭穿她，毕竟关乎大家的命。
不得不说花神大人的确实很有头脑，在重重包围的生死关头都能敏锐地抓住一丝救命稻草，只要红觉得向父母报仇很重要，我们就是安全的。
红沉默，我们也屏住呼吸，像在等待审判。
雨渐渐小了，只有小小雨滴滴答滴答落在脸上。我们早已浑身湿透，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阴风一吹更是彻骨寒冷。我寻找爸爸的身影，他正和旁边的大叔聊天，距离太远我听不见。
左手边传来呕吐的声音，舒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干呕，脸上的肉痛苦地挤在一起。我也跟着蹲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怎么了突然这样？」
她说不出话，回头指了指小溪那边。
无数黑岩蛇在蠕动，地上几具尸体变成了骨架，皮肤早已消失，血淋淋的肉被蛇啃得残破不堪。肚子被啃出个大洞，胃、肠子和其他器官暴露出来。脸变成了红色骷髅，双腿变成了两根红色拐杖，阴茎和阴囊也没了。
好恶心，好可怕！
胃里翻涌，我不能在这里吐出来，绝对不能，我可是李沐荷！
「呕——」我和舒蹲在一起吐。
刚才大脑大概下意识忽略了尸体，只看红了。尸体的冲击力难以想象，那已经不能叫人死掉之后的样子，而是和杀猪一样的屠杀。杀猪尚且切得规规整整，这算什么？纯粹的破坏吗？
「操他妈的，真几把恶心」
「我也想吐」
「这辈子不想吃饭了」
「一群怪物啊」
面对这样血腥残暴的画面，能感觉到大家逐渐失去了抵抗的勇气。我的腿软了，胳膊也举不起铁棍，这种怪物要怎样才能杀死啊？不，我们应该想怎么跑掉才对。
红终于开口，却说出了所有人都不想听到的话。「梁世音，你可以留下，其他人都去死」。
「不行！」花神叫道，「他们死了我也去死！你再也别想见到父母！」
「我可以让他们带我去，反正没有人会拒绝。这样吧，你们听好了！主动把这女人交出来的话我可以饶你们一命，否则就杀光你们，只留她一个。你们选吧，到底是你们活，还是“花神”活？」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几声抗议。
「出卖花神大人独自苟活，这样的畜生事怎么做得出来？」
「别听她的，她就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这个臭娘们儿」
「我们和花神大人一起死！」
红指了指地上的骨架，「这么说你们想变成这样喽？」
众人沉默，连花神大人也是。
「不要...」一个比我稍大一点的哥哥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我不要变成那样！我不想死！我还要和梦娟结婚！还要生孩子...她说我们可以生三个，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叫骏和鹏，女孩叫梅。我们...我们要在地里睡觉，在溪边喝酒。一起看星星一起唱歌，最后抱着睡着...我还没抱过她...求求你红大人，放过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洗衣做饭，干什么都行！我...」
「那你就把梁世音抓起来送给我，证明你的诚意」
「梁...」他瞥了一眼花神大人，眼神反复在她和红色骨架之间移动。
不妙了，像他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花神大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拔腿向她冲去，必须要保护她，不然我们都完了！
一刹那好多人都动了，一起朝花神大人跑过去，我被一个男人狠狠撞了一下，竟这样失去平衡向外侧倒去。我倒在地上滚了几圈，视野在乌云和大地之间变换，最后一团黑色出现在眼前。
「啊啊啊！！」
我被吓得大叫，刚才差点滚进蛇群里面！距离我的脸只有不到半米！顾不上疼痛，踉跄爬起来找花神大人，我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结果。
「哈哈哈哈哈...梁世音啊梁世音，这就是对神的信仰吗？」红放声大笑道。
花神大人被他们从后面扭过两条胳膊，强迫弯腰，死死控制住了。为首的是老男人，周围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
「我们把她交给你，你答应放我们一条生路」老男人说道。
「那是自然，把她带过来！」
我急了，大喊。
「住手！你们不能这样！把花神大人交出去也没用，我们都要死！留着她说不定还...噗啊！」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拳头，我只觉脑袋猛地一震，被打倒在地。
「小女娃懂什么？给我老实呆着！」
好痛！鼻子流血了。我站不起来，看到舒向我跑来，花神大人被他们押着往前走。
“嗖——”的一声，一团亮光从天空划过，落在红身边一米的蛇群里，蛇群顿时炸裂，几条离得最近的蛇着了火。
红被冷不防出现的东西吓了一跳，回头惊问「谁？！」
起初是村子方向跑出几个人影，然后越来越多。他们全副武装，最前面的一排人背着长矛，拿着明亮燃烧的火把。后面的人则背着长弓，各个身强体壮，庄严而肃穆。
他们跑到距离红三十米左右的地方，一个年轻男人举起手，喊「停！」，队伍停下。
「长矛组准备！」
二十多人个人摆开长阵，长矛向前架起。
「弓箭组准备！」
后面的人把箭纷纷上弦，举到空中。
「打猎队...」红的脸色很难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