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查不了,不能立案」

「所长,这明显是强奸。而且医生说了,她阴道里的精液量远远超出了正常男性一次的射精量,可能是轮奸」

郝勇和派出所所长王浩面红耳赤地争论了半天,所长死活不同意立案。

「小勇你跟我来一下」

他被所长带到外面僻静的墙根下,所长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勇啊,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好警察,一直以来在我们所勤勤恳恳,什么事都往前冲。但是呢,人力终究是有限的,世界上很多事我们没法做,做不到」

「怎么做不到?我这就去把她的来历查清楚」

「查清楚,你都查了几天了,能查清楚早就查清楚了。你跟我说说现在有什么进展?」

「嗯……」,郝勇抿嘴皱眉,「李娟自称来自花村,但我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个村子,问她村里的事她倒是一五一十说个清楚」

「哦?」,所长眼前一亮,「她没有家人?」

「有,父母都在,有个哥哥。但是都在那个花村里,没法证实」

所长啪地拍了一下大腿,「这就好办了,她在我们镇没有身份,属于黑户。而且她说的什么花村也没有,估计就是扯淡的。刚才你又说她没穿衣服,很多常识都不懂。我看啊——」

他凑近郝勇耳边嘀咕了几句,郝勇脸色陡然一变。

「什么?所长你……这绝对不行!」

「有什么不行?她无亲无故,还傻乎乎的,按我说的去做准没问题」

「可这万一被发现……」

「要是不立案,就这么放她在镇上到处走,说不定还要出什么事。而且万一哪天她自己明白过来了,知道自己被强奸了,到时候咱们派出所就摊上麻烦了。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按你说的做,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我觉得起码得立案,查不查得出来另说」

「立案了查不出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长拍拍胸脯,「咱们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你放心,出了事我负责」

......

......

「你的身体多出软组织损伤、骨折、肛裂已经都治好了,钱都是派出所的郝勇出的。但他觉得你需要转院进一步做些检查」

医生嘱咐道,娟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住在医院,她没什么好抱怨的,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她什么都不懂,只能按照医生和护士的安排每天进行治疗。除此之外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和墙壁打发时间。

“转院”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不清楚,但能出医院总归有些变化。郝勇是个负责任的叔叔,他不苟言笑,和寡言少语的娟在一起的时候更是说不起一句话。她坐着他的车来到了新医院。

这家医院被高高的围墙和铁丝网围住,紧闭的大门让人望而生畏。第一感觉她就不喜欢这地方,但既然是帮助过他的郝叔叔,那就听他的安排吧。

「啊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我没病!」

一进走廊就听到男人歇斯底里的叫喊,是从走廊两次的房间里传出的,把娟吓了一跳。

「没事,走吧」,郝勇在前面催促道。

进了一个挂着“诊室03”牌子的房间,背对窗户,戴着老花镜的老医生看到他们进来,说了句「患者坐在那里吧」。娟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有个穿着白大褂长得人高马大的男人跟进了房间,眼神凶神地瞪着自己。

「基本情况我已经和你的监护人了解清楚了」,老医生扶了扶眼镜,「李娟,我对你老家“花村”有点兴趣,能给我讲讲吗?」

萎靡的娟来了精神,「医生,你知道我家在哪?」

「听说过,是个不错的村子」

娟坐直了身体,前倾了一些,眼里闪闪发光,「真的吗?你能帮我回家吗?」

「能啊,但是你得把你们家的情况描述清楚,我才方便帮你找啊是不是?」

「对对对,我这就跟你说」

郝勇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老医生用笔在纸上刷刷写着什么东西,她不认字,觉得写的应该是自己对花村的描述吧。

「然后村里北边有条小溪,那里有鱼,但不多。夏天的时候我们轮流去那里抓鱼,我织了一张小网……」

「你出现这种症……不是,你上次在家是什么时候的事?」

「326天以前」

「记得这么清楚?」

「嗯,我每天都数数」

「你知道车是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

「认识字吗?」

又摇了摇头。

接下来老医生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例如「上厕所怎么擦屁股」「怎么用钱买东西」,她都摇头答不出。老医生继续在纸上写。

「听你的监护人说,你觉得自己被强奸过,是吗?」

她听原来医院的医生讲过这个词,就是指在森林里被那群男人强迫插入下体的噩梦般的经历。这次她点点头。

「讲讲怎么被强奸的?」

「医生」,娟打断了他,「这和我家有什么关系?」

「多了解一点你的事,我就能更好地帮助你」

她实在不愿回忆,但老医生一直催,郝勇也鼓励她。她流着泪把那件事又说了一遍。

「嗯,嗯,是这样,我知道了。你想过自杀吗?」

「想过,后来还是害怕了」

「经常这样想吗?」

「偶尔」

「平时会伤害自己吗?比如用刀子割手腕之类的」

「不会」

老医生在本子上写上最后一行字,合上本子后首先对郝勇说道:「重度妄想症、被害妄想症、轻度自杀倾向,需要住院治疗」

「没问题,我和领导商量过了,既然找不到她家人,就申请政府慈善机构出钱」

「那就好」,老医生摘下眼镜,对一直站在身后监视的男护士说道:「给她换上病号服,找一间有床位的病房」

「跟我来吧」

娟被一双粗壮有力的手按住肩膀,终于意识到不对。

「你们想干什么?我要回家」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对、不对!我的家在花村!放开我!」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医生,医生只叹了口气,「花村只是你的妄想而已,实际并不存在这样的村子。今天你的监护人带你来就是为了给你治病的」

男护士力气很大,直接把娟提了起来,她不仅挣脱不了还被拖着走。

「郝叔叔!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我没病啊!郝叔叔!让他放开我啊!」

郝勇避开她的目光,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他不想听到女孩的声音,起身告别了医生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经过昏黄的走廊,出口的光越来越远。她拼命的挣扎不过是蚂蚁对大象的抵抗,很快就被拖到一个窗户带着铁栏杆的房间。房间里有三张床,靠墙那张床躺着一个像尸体的中年女人,中间那张床坐着一个眼神空洞的短发女孩。唯有靠窗的床空着,泛黄的床单上带着污渍的被子随意地卷起,空气里有股血腥味和霉味。

娟被按在床上,随后两个壮得像男人的女护士进来接替男护士,把她衣服一件一件脱掉。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瞳孔急剧放大,一边乱踢乱打一边尖叫「不要!不要!」,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

「叫什么,给你换衣服,再叫绑你了啊」

她被脱光后仔细检查了身上,发现了很多伤疤。

「这些伤是你自己弄的?」,女护士问道。

看女孩依然在尖叫不回答,换上病号服后她们用约束带把她的身体绑在床上,用布团把她的嘴堵住,让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什么帮我回家,最后都想害我!

既然不能让我回家,一开始就不要说这种事!明明我已经早已放弃,却又让我有了希望……

对了,死吧,自杀吧。

死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这么难受了。

「唔唔……唔唔唔!」

无论怎么挣扎只能把铁床弄得叮叮当当响,睡着的中年女人突然翻身爬起来,对着墙手舞足蹈,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中间床的短发女孩把头嘎吱嘎吱地转过来,用死一般的眼神瞪着娟。

......

......

精神病院的时间比外界流逝得慢。娟被绑了一天,被护士注射了镇静剂后就一直在睡。醒来后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想要吃的,讨来的却只有坚硬的拳头和巴掌。

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她被分配了编号65。

每天吃饭的时间只有上午十点五十和下午五点,其他时间什么吃的都没有,但她每顿都吃得很多,经常惹来护士的白眼。这里的饭虽然比不上之前的医院,但比家里做得要丰盛多了,她搞不懂为什么其他病人总吃不进去。每天都要吃很多难吃的药,她不懂吃那些胶囊和药丸是干什么用的,但不吃就要挨打。除了吃饭和吃药,每天还有在活动室闲聊和在院子里放风的时间,她见到了形形色色的怪人,但都是女人,据说男病人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院子里。

她想过自杀,但找不到任何自杀的方法。所有长条状的物品都被收走了,房间里也没有尖锐东西。一旦弄出动静就会被及时赶到的护士阻止,然后被打一顿后绑起来。

病房里的短发女孩和中年女人平时很少说话,只有在发病的时候才会疯疯癫癫。中年女人时而激动到手舞足蹈,活蹦乱跳,大声叫嚷,时而躺在床上睡得像头死猪。短发女孩对谁都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有时候突然对身边人暴起攻击,撕扯衣服、咬胳膊。娟听护士们谈话了解到她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对谁都像仇人一样。

不过,除了一开始想自杀失败外,娟一直表现不错。她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医生们很少露面,护士们每天忙碌到深夜,对病人们态度恶劣,经常打骂他们。因为娟是这里病人最“正常”的一个,他们对她的态度还算平和。

只有一点,她不能出院。

一天下午,正在窗边呆呆望着外面春暖花开的街道时,一个女护士站在门口说道:「65号,例行检查」

她点点头,默默跟着护士走到走廊,熟练地上楼,来到老医生的病房。

「坐下吧65号」,老医生摸索着戴上眼镜,「到这里已有两个月了,我觉得你应该有些改变了。我问你——」

「我家在花村」,还没等医生说完,娟提前回答。

每次都是这个问题,她耳朵都听腻了。

老医生气呼呼地把笔一扔,靠在椅子上不说话。

安静的诊室里三人无言了许久,老医生转向护士,「给她做MECT吧」

「医生,这MECT可是对抑郁症、躁狂症用的,您看她没有一点攻击性,对谁都很客气……」

「小王啊,她这症状虽然不严重,但根深蒂固,就像黏在地上的泡泡糖,怎么也去不掉!必须得下猛药了」

「但MECT可能造成失忆……」

「对啊,失忆那不是正好嘛,反正她这些事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失忆?」,娟惊觉道,「你想让我忘了家和爸爸妈妈哥哥他们?绝对不行!我才不做!」

「不做也得做,我是医生我说了算,小王——」

护士刚一伸手,娟一溜烟从她胳膊下钻了出去,推开门就在走廊里狂奔。

「开什么玩笑?叫我忘了村子?死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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