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狼吗？」

「是狼，但不用怕，我们在车里」

「万一狼群扑过来怎么办？」

「那就把它们碾碎」

「卡车有那么厉害？」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这个铁皮怪物的威力，它轰隆隆的声音估计让狼群都不敢靠近了。

车一直在往西开，已经开出很远的距离了。不知不觉我喝掉了半瓶水，小腹有点紧。

「我想尿尿」

「忍着，附近可能有狼」

「但是……」

此时又听到“呜——”的一声长啸，吓得我胆战心惊。

「很近」，花神大人说道，「它们就在几百米的距离，藏在森林里」

「那我们快开过去吧」

车速稍微提高了一些，但依然能听到狼嚎。「路不好走，开太快可能翻车」

「啊，好想尿尿啊」

「实在不行可以尿到瓶子里」

「什么！？」

我看着小小的瓶口，「这怎么尿得准？肯定要尿到外面去了！」

「那你就忍着」

「狼好烦啊！快给我滚！」

又开了十分钟，听不到狼叫声了，花神大人把车停下。

「下车，你去尿吧，别走太远」

我也不敢走太远，就在车下面的草地上脱下裤子蹲在地上，积蓄已久的尿液喷涌而出，猛烈冲刷着地上的泥土，形成了一洼水坑。

「屁股挺白的」

背后冷不防地传来一句话，把我尿都吓回去了。

「你干嘛？偷看别人尿尿！」

「呵呵呵……」，她笑得很天真，「都是女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那你也脱下来给我看啊！」

「才不要，谁让你喝那么多水」

「我也是一不注意就喝下去了！可恶！」

她就站在我身后盯着我的屁股看，我被迫在她的目光下尿尿，羞得我脸都红了。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没带卫生纸，家里本来就比较缺，还是花神大人挨家挨户发的。

「你带纸了吗？」

「带了，在车里，我去拿过来」

「嗯，太好了」

我以为她很好心，结果捉弄我的心思还没消失。

「拿来了」

我听到背后传来卷成筒的卫生纸展开的声音，然后是扯断的咔嚓声。

「我帮你擦吧」

「啊？不、不用了！快把纸给我！」

「偶尔我也会帮秘书的忙，不用跟花神客气的呦」

「真不用了呀！我自己会擦！」

她蹲在我身后，我看不到她，就把手伸到后面，示意她把纸放到我手里。

下体突然传来一股凉凉的摩擦感，一只手拿着纸巾在我那里反复擦拭，我羞到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句「好了」，就把裤子提上去了。

再上车的时候她一直盯着我的脸，我躲过她的视线，低下头继续研究矿泉水瓶的构造。

「很软很嫩啊」

「花神大人什么时候变成变态了？」

「人是很复杂的。在村里我是高贵的花神大人，所有人都得听我的，但在外面就不是这样。离开村子这么远之后我才逐渐开始角色的转变」

「那你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很难讲啊。只是我觉得离开村子就像身上压着的重担没有了一样，更自在洒脱一点」

「这么说来我也可以随意地对你喽？」

「给你一定程度的自由，但不要过分，不然回村之后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那我要是不回村了呢？」

「哈哈哈哈」，她大笑几声，「我知道不会的，不然就不会带你出来了」

「啊~外面的世界多好啊，全是好吃的好玩的，我才不回去呢~」

我抱着后脑勺随意地说。

「真要是那样我就认了」

「看来你对我相当有信心，这就是找我一起出村的原因吗？」

「原因有几个，最重要的原因你想得到吗？」

「我怎么知道？我觉得野鹭、郁香和连星都比我合适，甚至随便找个大人都比我更好」

我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没必要让我跟着去。

「全村上下，除了你，没有第二个有的特点」

我哪有那种特点？她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想不到吗？那我告诉你吧，整个村子只有你一个人敢反对我，他们全都对我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听话不是好事吗？只有我一个不老实的」

「大多数人这样就很好，但也需要能独立做事的人」

「出山派比我更独立」

「他们不爱村子，只是找个借口让自己享乐罢了」

「说得好像我爱村子一样」

她没有回答。

稳定持续的嗡嗡声让人昏昏欲睡，和花神大人聊天多了感觉身体也放松下来了。不对，从刚才尿完尿开始我好像心情就轻松多了，难道是她刻意调戏我的？

「我在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地位，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你不能叫我花神大人」

「哦……那我该叫你什么？」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种失落感。

「梁老师」

好怀念的称呼，一开始我不知道一直给我们上课的梁老师就是村子的神仙，导致做了很多冒犯她的事，希望她不要记仇。如果早就知道她就是花神大人，恐怕我在课上会特别老实吧。

「以这段森林的路为界，花神村是一个世界，外面是另一个世界。准确地说，是洪庆镇」

「洪庆镇？」

「镇，就是比村更大的地方。那里有更高的楼房，更多的人，更多的车。你见到了之后不要太惊讶」

「外面的世界是……洪庆镇？」

「不，世界很大，不止这个镇。洪庆镇是距离村子最近的镇，也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洪庆镇到底有多大？」

「十几个村子那么大吧」

「骗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整个都算上，比成千上万个洪庆镇还大，再大的数字你也没什么直观感觉了」

「花神……梁老师，我想问你个问题。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要留在村里呢？那什么洪庆镇的生活是不是比村里的生活好多了？比如说每天都能用蜡烛，吃不完的米饭……用不完的卫生纸之类的」

她噗嗤一笑，「人永远想象不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我有点担心到了之后你会被各种没见过的东西吓晕」

「啊？」，我不解地追问，「洪庆镇有那么好吗？」

「不，不是洪庆镇，是现代社会」

「那是什么东西？」

「总之，洪庆镇比我们村好多了。即便如此我还要留在村子里的理由是……」

她吞了吞口水，似乎在望向遥远的天边。

「那里是我的家，就这么简单」

尽管我还有很多疑问，但她不再过多解释，我也只能在心里做一些猜测。她刚才也说了，自己不是村子的人，而是洪庆镇出生的人，既然如此洪庆镇就是她的家才对。可她又说花神村是她的家，或许只是因为定居在花神村了吧。就像男女结婚了之后不再住原来的家，而是自己在外面盖新房住一样。

但这样的说法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抛弃更好的洪庆镇不住，跑到落后贫穷的花神村里来。

或许因为她在花神村的地位无比崇高，身份尊贵，在洪庆镇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这样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吧。

偷偷看她，认真开车的模样依然美丽优雅，真是个神奇的女人，我对她过去的事情越发感兴趣了。

......

......

「醒醒，我们要到了」

「唔……嗯……啊……啊？啊啊啊？」

眼皮好重，身体僵硬，腿麻了，头沉。

嗡嗡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我才发现自己坐在巨大的铁皮怪物里，花神大人一副淡然的模样坐在我左边开车。

「我睡着了，唉，到哪了？嗯？这都是什么东西！！」

高大的白色楼房……有六层！高到挡住了太阳，一排排整齐的窗户反射出刺眼的阳光。楼房就像豆腐块一样四四方方，规规矩矩，密密麻麻地挨着。我们的车行驶在淡黑色的平坦路上，左边闪过白灰色的楼，右边略过土黄色的楼，楼顶倾斜，上面挂着斜坡一样的东西。

比楼更靠近路的是连续竖立的光秃树干，每根树干都老实地长在属于自己的小方块里。树旁边每隔几米的地方都有一根和树干差不多高的白色粗铁杆，最顶上弯曲，像驼背的继东爷爷。

路中间有条黄色的线，精确地把路分成左右各一半。另一半的路上时不时走过小小的车，有白色的、黑色的、蓝色的，甚至还有红色的。它们大小不一，形状都有点像弓起的小馒头。路两边放着很多小车，它们里面好像没人。

「好厉害……」，我惊叹道。

「我提醒你，这只是个普通的镇子」

「哪里普通了啊！这里是天上吧！路这么平坦，房子这么大，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哇哇哇——」

「乱叫什么」

花神大人说什么也无法抑制我的激动和兴奋，我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扒在车窗上东瞧瞧西看看，每一样东西都那么奇特。我看到无数的人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走在路上。中年男人们大多精神十足，身披蓝色或绿色的大衣，穿着同样颜色的长裤，看上去就很暖和。年轻女人面带笑容，发型各异，穿着明亮鲜艳的小棉袄，活力四射。老人们缓慢走在道路两旁，嘴里念念有词或者和旁边的人大声争论。小孩子们穿得小巧精致的衣服在路边打打闹闹，欢声笑语不断。

路边有很多挂着牌子的小房子，上面写着不同的字，有些简单的我还能认出来：“百货大全”、“洪庆之家”、“鲜百味”、“青岛啤酒”、“好利来”、“鸿源大药房”、“随军家电”，等等。

「老字号鸡蛋，一块钱三个！」

「好吃大甜枣，不甜不要钱！」

哇塞，路边的小车上有好多好吃的！

「花神大人！我想吃那个！」

我指着路边一个冒着热气的小车，两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从阿姨手里接过两把冒着热气的木棍，木棍上套着很多熟透的肉！我口水都出来了呀！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有，不准叫我花神大人」

「我是，我是小孩子！那个也看起来好好吃」

一个小女孩从大叔手里接过用纸包着的热气腾腾的……地瓜？那么大一块能吃得完吗？嘿嘿嘿……

花神大人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早知道不带你来了，怎么馋成这样？」

「我、我没馋，只是……那些东西看着太好吃了嘛」

「你不是李沐荷嘛，给我拿出点骨气来」

「唉……」

看样子她是不会放我下车吃好吃的了。

车越往里开就越拥挤，有的时候还不得不停下等前面的车先开走才能继续开，有时候前面没车的时候也停下了，路前面的天上有个红色的圆圆的东西，花神大人说那个红绿灯，我不懂。

「我们到了，前面就是」

我发现这边的路更加宽敞，但路上的人更少了，前面的路显得空荡荡的，周围的小房子看着也比刚才漂亮多了。

卡车停在拐角的一座装饰华丽的四层楼前面，从上到下写着四个金色大字“启迪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