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泽的速度超乎想象,我挡在她面前,以为他不得不先跟我对峙。
但他速度丝毫不减,狠狠地和我撞在一起!
我被撞飞了,浑身骨头剧痛,带着身后的广鑫老婆一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我们纠缠在一起,和地上冰凉的积雪不停地拥抱。两人头发一片白雪,散乱不堪,我捂着脑袋抬起头。她那袋米不见了。
「疼疼疼...米,米在哪?」,我大叫道,环顾四周,发现米落在墙根下面。但子泽已经先行一步到达,我急忙去追。
「不许跑!把米放下,站住!」
他抓起米就跑,我飞扑而上,想抓住他的手臂,但事与愿违,只抓到了他的衣角。我把指甲深深嵌入,用力拉扯着他的棉服。他拿着米又被我拽着,当然跑不快。
「滚!」
他来回甩衣服,我被晃得再次摔倒,在雪里被他拖着走。他力气很大,要不是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早就被甩在地上了。我像一块橡皮糖黏在他身上,他急了,叫「你们快把她弄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知道健源和明华肯定要来帮忙,我跟着大喊:「快来人帮忙!帮忙的人有米吃!」
更多的脚步声传来,好几个男人同时到达我们身边,混乱的抢米大战开始了。我首先被健源拉开,让子泽得以脱身,但一个男人堵住了子泽的去路,对着他脸就是一拳。子泽吃痛,扔下米就是反手一拳,两人拳脚相加、大打出手。健源一对二,一脚踹翻了一个,但自己也被撂倒在地。他顺势抄起木头椅子就抡,抡得周围人不敢靠近。
「不要去!」
我听到广鑫老婆害怕的尖叫声,回头一看她正拼命抱着儿子不让他过来。木椅在我头顶飞过,发出嗖的声音,落在门口的台阶上砸散架了。到处是拳打脚踢和脏话,我连走带爬地和“战场”拉开的距离。
顾不得全身泥泞,我寻找着那袋米,原来它掉在了狗窝前面。我跑过去抢,没注意到后面的肥猪一头撞了上来,这下可把我撞结实了。肩膀像裂开一样疼,两个人直接撞进了肮脏的狗窝里。
「松开!松开!」,我大叫,他揪着我的衣领不放。
「把米给我!」,他在我身边咆哮,震得耳朵呼呼的。
这个狗窝用木头和石头搭成,空间倒不小,里面有些枯草和狗的屎尿,骚臭味让人作呕。可偏偏他拽着我,我抢到了米也没法脱身。
他的力气比我大得多,他往我脸上挥拳,我躲了一拳但第二拳被打中了,脑袋嗡得一声。妈的,打我是吧?我跟你拼了!
「啊!」,我咬了他的手,他痛得大叫。我趁机从狗窝脱身,起身的时候没注意,后脑勺撞在狗窝的木头门上。疼到眼冒金星,我手脚软了,蹲在地上。
「哈哈哈,我看你往哪跑——啊!」
明华正好捂着手从狗窝里爬起来,跟我一样撞到了狗窝门框。他一倒下把狗窝都压塌了,木板和石块噼里啪啦地落下,把他埋成一个小土包。
与此同时,健源和一个男人的战斗打得很惨烈。两人都拿着一块带钉子的木板,踩在散落一地木板上互相劈砍。三把椅子只剩下一把,健源脸上挂了彩,棉服也被划出一道口子,里面的布料漏到空气中。和他打架的男人则一瘸一拐,裤子也破了几道口子。
子泽和刚才的男人依然纠缠在地上,浑身是泥,来回翻转,两人力气差不多。但子泽的对手明显体力有点跟不上了。湿了的米有点重,我双手抱着扔到了抱着儿子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广鑫老婆,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就朝着子泽走。
子泽果然发现了我,他想用力把抱着他的男人扔到一边,但那个男人死活不放手,反而大喊「快帮我!」。我拿起冰凉的石头想砸子泽,但子泽也注意到了,来回躲闪,怕砸错了人,迟迟无法下手。
「算了,大舅三舅,我们快走!」
健源死心了,挣扎着从木头堆里爬出来的明华满脸是血,子泽奋力推开对手,三人一起往后院跑。
「不要追了!」,我对其他人说道,「大家辛苦了!」
四个打扮得像流氓的男人气喘吁吁,精疲力尽,鲜血染红了雪地。门外看戏的人们激动地叫「打得好!」,去他们的吧。
「兔崽子,你没事吧?」
和健源打架的那个男人走过来,他满脸胡子、邋遢不堪,笑容让人恶心。但我却觉得很亲切。
「豪哥,没想到是你」
「你这兔崽子,打了半天不知道是我?白帮你出头了,真伤心」
他捂着心脏的位置做出夸张的动作,我不禁微笑。他叫国豪,小时候和我有一段孽缘,从此就熟悉了。其他三人也靠了过来,我将他们一一认出。
「磊哥、袁哥、刚哥」
「嘿嘿,兔崽子这么威风,当秘书啦?」
「咱们哥几个当初没亏待你,你可得在花神大人面前给我们美言几句啊」
「兔崽子长高了呀,比以前更能打了」
他们分别是刚子、磊和袁庆,从小都叫我兔崽子。
门外的人看已经结束了,逐渐散去,只留下一开始带我来这里的眼肿男。
「没办法啊,花神大人让我出面摆平这件事,我又打不过他们,只能这样了。米的话...」,我有点心虚地看着地上的积雪,「我会为你们向花神大人申请的,如果同意了就给你们送去」
「啊?我就知道你小子瞎许诺,我们哥几个拼死拼活帮你打架,拿不出米来可不答应」,他嘻嘻笑着说。
「是啊兔崽子,你欠我们一个人情」
我只能连连称是,「谢谢哥哥们出手相助,小妹不会忘了向花神大人要米的」
于是他们满意地离开了,也没有管乱成一团的院子和孤苦伶仃的母子俩。
广鑫老婆脸上挂着泪痕,像抱婴儿一样抱着泥泞的米袋走了过来,她的长发被雪覆盖,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小男孩跟在她后面,眼神发直,估计是被吓到了。
「你们受伤了——」,我刚要开口,她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妈——」
「快给恩人跪下,小宝」
小男孩也一起跪下,顿时让我额头渗出不存在的汗。
「沐荷大人,要不是您帮忙,我和小宝恐怕早就...呜呜呜...」
清澈的大眼睛泪如泉涌,我有点受不了这个,心里也有点难受。
「快站起来吧,我只是受花神大人的指示而来,要感谢也是感谢花神大人啊。没有豪哥他们帮忙,我也拿这三个老男人没辙」
「花神大人真的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的救世主啊...」,她越说越激动,连身后跪着的儿子都留下眼泪。
「好了,快起来吧,我们去屋子里坐好不好?」,我看到她一直在哆嗦,想必冻坏了。小男孩不停地吸鼻涕,还用手擦,恶心死了。
一顿手忙脚乱后。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家里没收拾,我去烧点水」
「啊,阿姨你太客气了」,我这才想到该叫她阿姨。
屋子里很乱,柜子抽屉都被拉出来,柜门都被打开,炕上全是大大的泥脚印。小男孩撅着屁股在炕上用抹布擦,我也觉得有点冷了。
炕烧了柴火,屋子里飘来烟味和噼啪的木柴断裂声,过了一会还有水沸腾的声音。
「炕热了吗小宝?」
「热啦!」
「来灶台帮忙」
两人在厨房忙了一会,小男孩端出一盘梨,「对不起,家里只剩这么多了」,他低着头小声说道。
只有三个梨,又小又缩水,想必不好吃。
「不了,我不饿,喝点水就行了」
把湿漉漉脏兮兮的外套脱掉,三人坐在炕上,他们靠柜子挨着坐,和我对面。三杯热水放在炕头,飘扬的热气让人身心放松。
「你受伤了?」,她指了指我的手背。
「破了点皮,小事」,我用舌头舔了舔擦伤的地方,一阵火烧的疼痛传来。头也有点隐隐作痛,和明华那肥猪在狗窝里抢米的时候把头撞到了。
「对了,阿姨你的名字是?」
「哦,我忘了说,我是金兰,这是我儿子富宝,今年八岁。小宝,快叫姐姐」
「姐姐好」,小男孩的声音有些沉闷,一直低着头。
「我叫沐荷,是花神大人的秘书。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今天既然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
房门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金兰阿姨说了声「进来」,眼肿男出现在门口。
「大鑫,进来坐吧」
「哎,我来了」,他有些局促,但看到金兰平安无事又松了一口气。
「小宝,给叔叔倒水」
「不、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四人坐在炕上,这个叫大鑫的男人似乎变得很紧张。「那、那个,你刚才没受伤吧?」
「没有,我很好,多亏了沐荷大人和那几个大哥」
「是么,沐荷是我...去找的」
「你说什么?没听清」
「不,没什么」,他别过脸去,「我帮你打扫一下院子吧,都被他们弄乱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一会自己收拾就好,只要健源他们不再来...」
「不会来了,我向你保证」,我插嘴道,「他们现在已经惹了花神大人,跑都来不及呢。估计正在家绞尽脑汁怎么让花神大人赎罪吧」
金兰和大鑫一起笑了起来,我问:「你们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哦不不不不」「当然不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否认,很可疑。
「明明大鑫哥脸都红了」
「我我我...我是在外面冻的」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想问你们一件事」,看我严肃起来,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大鑫也是,你也是,为什么最近村里偷粮食、抢粮食的这么多?」
大鑫揉了揉眼睛,低头喝水,金兰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难以开口的吗?」
「其实...你应该也猜到了。村子最近普遍缺粮食,家家户户都在省吃俭用。一勺米都得分成两勺吃,花神大人很久没有发粮食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唉」
金兰说道,大鑫点头称是,「要不是因为缺粮,本来和睦的邻里关系也不会变成这样。我家的米被隔壁偷了,他们把它藏起来,我差点跟他们家打起来。周围的几家也不好受,最近几天喝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喝汤?」
「饭不够吃,还得填饱肚子,只能多喝汤了。调料也不太够,尤其是油,煮的汤都很清淡」
我确实料到了这一点,不然也不会用粮食当诱饵让豪哥他们帮我打架,可问题远比我想象的严重许多,这样下去村里可能爆发更大的暴力。
「你们怎么不吃果子?」
「附近的都没了,我也不敢往森林里走太远」,金兰说完,往前挪了挪,似乎有什么秘密,「我听说果子都让采集队给摘走了,现在在村里的某间地窖里放着,那里攒了很多新鲜的果子。沐荷大人,您知不知道?」
「这...我不知道啊?你听谁说的?」
采集队还能私藏食物吗?这是造反吧!
「她们去打水的时候闲聊提到的,我也只是偶然听了一句」
「原话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好像是“地窖里的野果堆得比山还高”」
「这可真是奇了,村里的地窖在哪?」
「没有统一的地窖,有几户人家自己挖的」
「几户?」
「好像是...三户?你说呢大鑫?」
「哦」,大鑫回过神,作思考状,「是三家,没错」
看来这件事要赶紧向花神大人汇报,不对,如果我自己抓到她们私藏果子,是不是大功一件?所以还是不要汇报比较好。
「都是哪三家,告诉我」
我看着他们的眼睛,无比认真地问道。